河蚌跳上桌子,追问道:“刘伯温是谁?他既然能算出黑蛟该由你杀,有没有给出一个详细的法子来?”
“能算出是我杀就已经不易了,再能算出办法来还要人做什么?都听命令活着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河蚌不愿意说出来,它对人类虽然不了解,但能从身高上看出朱标年纪尚轻。
年纪轻的人,就和道行不够的自己一样,能有什么本事,能有什么用呢?
“不要急。”
“我!”
“先不要急。”朱标镇定道。
同样的话由朱标和橘非说出来,那感觉可是万分的不一样,河蚌不由自主的,慢慢的冷静下来。
“我先说说这件事。”朱标沉默着,缓缓道,“在这件事里,你们水族全部是无辜的。我父亲和陈友谅拥兵数十万,在湖上征战,是人族在争人道大势,和妖怪本该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黑蛟要帮陈友谅!”
一提到这个,河蚌的泪又要涌上来。
这就好像两个壮汉在街上打架,其中一个找了帮手,那帮手抬手举起一个无辜稚儿在地上摔死,好叫流出的鲜血能帮自己壮壮胆色。
“对。”朱标点头,“但它毕竟是为了对付我们才……”
“你是不是想和我道歉?”河蚌终于明白过来,诧异地盯着朱标。
它紧接着道:“你不用道歉!我知道自己该恨谁,就算你们不在鄱阳湖打仗,黑蛟也会为难我们,它要是化龙成功,我们更会生不如死!”
它的话语里透露出的坚定,要是虾兵还活着,一定会为之侧目。因为它几乎完全是变了一个妖。
挫折与苦难从来都是成长的最佳助力。
“你想怎么样?”
“我想和你们一起。”河蚌道,它的情绪转而又变得失落,“但我没什么本事,随便一只鸟也能啄开我的壳来吃肉。”
“你之前说自己修炼不足百年,具体是多少?”
“二十七年左右。”
朱标惊讶道:“二十七年?”
“嗯。”
妖类修行,越像人的,就在聚集灵气上越有天赋。
大的排名,向来是动物、植物与器物。
动物中首先是一些多吃肉食的哺乳类生灵,如狐狸、老虎、狼等,再次是一些食草的动物,如牛、羊、马等,紧接着才是杂七杂八的小类。
植物花草中,以松柏竹三者最易成精,牡丹芍药与桃花杏花等要差上一点。
物品呢,也首先是肖人的那些容易成妖,比如雕刻成形的仕女像或是图画。跟人亲近的,常被人使用的,如枕头、饭碗、雨伞、扫把等东西,天赋也较为强些。
像河蚌这种小动物,连一个明显的躯干四肢都没有,比枕头都不如,想要成精谈何容易,可它竟然只用了二十七年,就可口吐人言,还修成了一门神通!
天赋出众,什么是天赋出众?
这就是!
朱标眼里放出光来,他的计划里多出一个河蚌的影子。
本来称得上是冒险的计划,加上这只小河蚌,就变得安全且完满起来,成功率更上一层。
“来,你过来。”
朱标走到床边,把床头的油灯取了下来,点亮后也搁在了桌上。
两盏灯的亮度足以照得这片区域透亮。朱标取出一本书来,放在灯前。
“你听好了,字字记住,仔细感悟。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当天夜里,他给河蚌念了一晚上的《逍遥游》。
第69章 夜月行舟
夜里有人在念书,也有人在看书。
念书的人认真,看书的人却已烦躁到想要抹脖子自尽。
“你莫要在这里呆着了!”邹普胜发了怒。
他早些年靠打铁为生,吃透了身体上的苦,后来念书,明白有情众生的求而不得,再接着,他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体会到什么叫做痛心疾首。
被陈友谅压着的这几年里,抑郁不得志与愤懑之情更是折磨着他的灵魂,他时时刻刻想要逃,却又因种种原因不能一走了之。
世上能够磋磨意志的事情,邹普胜几乎已经体验了个遍,这让他忧郁疲倦的同时,也带给他波澜不惊的性格与沉稳的举止。
可是就算是这样,今日今夜里,他也实在情难自制。
“你知道白天我看见了什么吗?”邹普胜将手里卷成一卷的书扔下,“我看见了天雷!”
陈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愣愣地看着愤怒的邹普胜,想要开口说些话,沉默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高百龄一定是用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办法去帮你父亲。”
“那可是天雷!”
“天雷啊!”邹普胜倚着桌子,将重心放在了上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疲乏哀伤。
“我修行至今,一共也就听闻过两次天罚,都是在大汉这里。”
“大汉,呵,大汉……”
“他一面自己狡诈,一面要属下忠诚,一面自己狠辣,一面要敌人仁慈,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太师。”陈善看着他有些癫狂的样子,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上前搀扶一二。
“你别过来。”邹普胜立刻制止了他,走到床边坐下,“你我不是一条路的人,不必惺惺作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