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你看张中与周颠二人,觉得他们如何?”
“咳。”朱标握拳放到嘴边咳嗽一声,瞥了一眼坐在船舷处抓着鱼竿睡着的周颠,悄声道,“师父和周先生有点小孩子心性,总爱吵架,遇事容易激动。”
刘伯温恍然大悟,看来周颠吵架的本事是和张中练出来的。
“顽童脾气也不尽然。”他道,“其实这是返璞归真,心性率直的体现,越是逍遥,则越益于修行,修行越高,行事就越洒脱无拘束。”
“公子能拜张中为师,其实还真不好说是谁得了便宜。”
“他在道门的声望很高。”
朱标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师父的评价,他接触到的修行之人不多,平时又太忙,没空和他们发展什么友谊,能够坐下一起谈话的没有几个,只从乌品那里知道自己的师父是厉害的,具体多厉害一概不知。
“张中生来性格就狷介,对山水风景,游历天下时修为日渐高深,最擅兵戈之术。”
“啊?”
“不错,兵戈。”刘基道,“要是真的打起来,十个我与十个周颠,捆在一起也比不过张中一人。”
想不到师父是实战派的,还真是感觉不出来……
“这次你和张中一起出门,我是很放心的。也许小事上会有些波折,但绝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现在不曾教公子什么东西,大约只是不到时候罢了。当年的那碗药汤,还有那一本书,仔细算起来可不是凡物。”
刘基说这些话似乎是担心朱标看轻了自己的师父,或者是他在提醒朱标要多依靠张中,不要遇事一人抗下所有。
不管他是什么意思,这一番话已经起到了该有的作用。
朱标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先生,既然有了执念对修行无益,为什么先生你……”
刘基愣了一下,竟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这也算是人世间的无奈,不是每个人都能摒弃欲望的,总要在修行与入世之间去挑一个来选。”
他发出一道深深的叹息:“我与周颠都是为了人道气运入世,我求兴盛,他求太平,选了这条路,以后就和仙道无缘了。现在我们与寻常修士无异,只是因为牵扯不深,日后……”
他顿了顿:“日后就算能够再次入道,等到飞升的那一天,雷劫也只会是别人千倍万倍,一道天雷劈下,必定灰飞烟灭。”
牺牲竟然有这么大!
为了人道气运放弃逍遥自在的生活与成仙的可能,这代价简直不是别人能够明白的,单论一点长生,古今有多少帝王求而不得?此刻却有人为了太平兴盛将其放下,实在是伟大到令人敬佩。
朱标的嘴开了又合,突然想到什么,就要说出来。
刘基在他的话出口前,就抢先道:“也许公子将来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殊使我和周颠这类修为的修士入王朝体系,现在却还是没有能力的。”
和这个人聊天,真的是很多话都不用说,来不及说,不知道该让人高兴还是无奈。
而且谈着谈着就被带进了沟里,朱标没忘记他问的是执念,刘基虽然吐露了一个重要且真诚的答案,但文不切题,把这问题含糊地糊弄过去了。
朱标没敢细猜他与周颠的执着会带来什么,可是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影响,如果他们能不在乎这些,必然可以同张中一样肆意洒脱,在修行路上一日千里。
“先生等我。”
等到开国以后,四海升平之时,这些自然都不再是阻碍。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离开庙堂,而处江湖之远。
等到朱标的能力足够容纳他们,庙堂与江湖的选择就更不是问题,天下修士都可以入朝为官,只看皇帝的选择与否。
刘基抚须而笑,拍拍朱标的肩膀,眼里看不出情绪,声音倒依旧清朗明亮:“好,臣等着。”
第61章 斩龙剑
夜晚的交谈停下时,月亮已升到了半空中,虫鸣虽喧腾繁盛起来,人却是该睡了。
朱标收获良多,排除了不正确的执念,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与目标,一身轻松,在船舱榻上睡得很香。
一夜无梦。天亮张子明来喊他时,朱标甚至没有自己睡了一觉的感觉,只觉得时如流水,快得很。
他说是目的地到了。
问他目的地是哪,张子明只说不知道,是刘先生讲的,朱标一头雾水跟着出了船舱,一眼就看到刘伯温正在欣赏日出。
船已经停下不走了。
橘红色的太阳像个模模糊糊的剪影,点燃了周身的流云,与它们一起构成一整张金红色泽的漂亮卡片,从远山中跃跃而出,向着天空中攀升。
刘伯温的一身青衫,在光的照映下稍稍变了颜色,温暖许多,他转回身来,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一道,全都牵扯在甲板上。
“先生。”朱标打个招呼,拱手弯腰。
刘伯温笑着回了一礼。
朱标四下看了看,见到周颠还在昨天那个位置睡着,已经摆出了一个大字型,左手搭在肚子上,右手上的钓竿早就不见了,约莫是连竿带饵喂了鱼。
“让他睡吧。”刘基道,“我们已经到地方了,两个人去足矣。”
因为这次已经到了时间,也马上就要去做事,刘基总算不再当谜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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