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把火早就收了,这档子事全是不懂事的竹笋们闹出来的,竹知节本竹并无拦路的意思,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阻止他走,弯腰拱手送客。
黄修竹嗤笑一声,征得朱标的同意,恭敬地托着他的胳膊,领着他往山上走,一肚子坏水泼出来:“他能有什么意见,一根破木棍,烧火都没人要,给我当钓鱼竿,我都嫌他太绿不好看,鱼也不见得咬钩——他不过……”
声音猛地拔高又降低,显然说了不小的坏话,不过竹知节已经懒得听了,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刘伯温道:“道友不跟上去?”
刘基好像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笑道:“缘分天定,何必强求?黄老爷显然想讨好讨好我家公子,我就不去惹人不快,强分注意了。”
竹知节对他这个“讨好”的用词很惊喜,满意地觉得这个词充分道出黄修竹的无耻和愚蠢,想着自己以前的时间都白费了,该多和人类的文人雅士沟通沟通,学习学习怎么损人,不带脏字也这么具有攻击性。
在他的感知里,刘基不论是修为,还是气度文采,都要比那个孩子好上许多,虽不明白自己的老对头为什么要对那孩子如此殷勤,反而至这位术士于不顾,但竹知节已打定主意要请刘伯温过去坐坐。
不单单是因为欣赏,还因为他要和黄修竹过不去。黄修竹同意的,他就要反驳,黄修竹反驳的,他就要赞成,在这方面,哪管什么千年妖怪的风度。
先气死那个老臭虫再说。
刘伯温跟在竹知节身后走,两人面前是碧石青林,潺潺流水,身后是白茫茫的高山,且皆着宽袍大袖,一灰一翠,谈笑自若,好像一对君子之交的好友同游山水,分外的和谐。
在下石阶时,刘基侧头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灰黑老鼠,甩了甩袖子,一阵清风将它送上坡去:“还不快去?”
刘老须得到了提示,连忙四脚并用,蹬着土粒石块,吭哧吭哧地往上爬,踩挖出许多坑来往上冲,那架势好像一张绷久了的弓上利箭获得准许终于出发,像个灰色的箭头似的,很快就没了踪影。
“刘兄?”
好么,已经称兄道弟了。
刘基大笑道:“竹兄,这就来,这就来,竹中,你可曾听说过一人泉啊?”
“一人泉?这个倒是有,只是……”
在他们两个走下青石时,黄修竹已经带着朱标进了自己的茅屋,等他们走上木桥时,那边已经在桌上摆好瓜果了。
黄修竹摘下自己的斗笠,好好将它挂在墙上,布满皱纹的脸上人性化地表现出快乐,捧着一包茶叶过来,又从后屋提了个茶壶过来,想请朱标品品他的茶叶。
朱标坐好,发现距离上次见面,黄鼠狼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是铁青的奇怪颜色,变得更像人的皮肤,那一头毛发,虽然还是黄的,但已不像动物了。
他脚上穿了双布鞋,尾巴也收的好好的,看来是修为大进。
“恭喜。”
黄修竹立刻明白他在恭喜什么,乐道:“多亏了您,都是您的功劳。”
“嗯……”
黄修竹又乐颠颠地烧水,用的是从屋前大缸里取出来的凉水,吹嘘道:“您看,这都是一人泉里的泉水,灵气充沛,乃是一山之精,喝一杯延年益寿,喝两杯长生不老。”
“夸张了吧。”
“是有些。”黄修竹慢慢坐到朱标对面,谄媚道,“但我对您的感激是不会作假的,若不是您的教诲,我如何能走到今天这步?”
朱标道:“哦。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想必你也不会不说吧。”
“请问。在下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夜里,你为什么非要我娘去答你的话?”
话音刚落,黄修竹就是一愣,手上的动作也立刻停了。
不过几秒钟过去,他脸上的冷汗就好像扭开的水龙头出水似的,哗啦啦的向下淌起来,一滴一滴砸在桌子上,简直如同下了雨。
再几秒钟过去,就是扑通一声,黄修竹跪倒在地,乒乒乓乓地磕头来,整座茅屋都给他磕得震动起来。
屋外正在赶来的刘老须一脸震惊的被弹了起来,好像火箭开炮一样,发射出去好远,在半空中游了几下,拿爪子拼命乱抓,以为是地龙在翻身,吓得胡子都卷了。
“这件事。这件事小人可以解释。”豆大的汗水仍然顺着黄修竹的额头向下流,他的瞳孔剧烈颤动着,“不知道大人清不清楚,我们这一族一直是靠向人讨封来修行的,老夫,不是,我,不,也不对,是小人!小人本来早就该化形了,只是等不到合适的人,才一直憋着。”
“你觉得我娘很好?”朱标淡淡地笑了笑。
“不不不,啊,对对,不,令堂当然很好。”黄修竹差点咬住舌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好把自己从钟山之上扇出去,“气运越高的人,讨封的效果就越好。大人您的母亲身上气运甚重,有大富大贵凤命之象,所以我才铤而走险,不,是狗胆包天……”
六出白:“???”
这座山好像和它不对付,谁都能骂几句狗。
朱标神色还是淡淡的,看着伏于地上的黄修竹,仿佛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那天都听到我说什么了?”
黄修竹道:“大人,大人传我修行之道,实乃仙人授业解惑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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