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报应吧。”
她抬手将火熄灭,将沸水冲入茶壶中,
“年轻的时候,老身忤逆了父母与家族,现在,轮到我,品尝他们的剜心之痛。”
“地狱可没有‘忤逆报’这种东西。”
三子拿过了老人手里颤抖的茶勺,将它搁在了茶壶边,直言说道,
“我们只讲究‘善恶有报’,当然,如果婆婆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到时候可以问问十王。放心,他们很和蔼的。”
芳子婆婆闻言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倒是真像你会说的话。”
“对了,你要的东西,老身帮你做好了。”
一个上漆的小木盒被推到红发少女的手边。
三子打开盒盖,一张纸片一样的东西,安静地躺在木盒里。看上去与其他窗纸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周围多了一些精致的折口。
红发少女将它拿起来,对着镂空的位置用力一吹。
呼——
纸片一瞬如同花开绽放般,圆圆地鼓起,变成了一颗精致的【纸风船】。
风船,气球的另一种叫法。
以前橡胶气球刚刚兴起时,由于价格太过昂贵,普通人家就用色彩丰富的纸张,叠成气球的样式,给孩童玩耍。
芳子婆婆的手艺和品位相当不错。
纸风船外的图绘染色,是绚丽的花朵合映。黑调的背景上,三月的初樱、六月的紫阳、九月的晚荷,烟花般在其上盛放。
当这颗精致的纸气球被抛起时,三子仿佛看见了一整年的四季在眼前轮回绽放。
“嗯,她一定会喜欢的。”
三子点了点头,小心地把纸气球压好,放回了木盒内。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坐在对面的芳子婆婆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铃声,叮铃的响了响。
【是提醒老身,时间到了吧。】
芳子婆婆随意地想道。
她将手边的茶杯挪开,细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羽织。
而后她扶了下发髻上的花簪,侧头对三子露出了一个仿若少女奔向恋人时,端庄而羞涩的笑容。
“三子大人,我、我看着如何?”
红发少女抬眼认真打量了芳子婆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嗯!清丽生辉,如照亮满屋之光辉,无一处黑暗。”(①)
“是吗?那老身就放心了。”
芳子婆婆抬起衣袖,遮住了嘴角的微笑。
要去见心上之人,仪容可一定不能有马虎啊。
恍惚之间,芳子婆婆听到耳边的铃声越来越响,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眼前。
“三子大人,老身看到了他了,他来接我了……真是的,都多少岁了,还是这样憨声憨气的样子……”
“先说好,这次没有戒指的话,我可不会跟你走了哦……”
年迈的妇人站起了身,满是笑容地朝着黄泉尽头奔去。
在那里,已经有一位背着工具箱,手里小心捧着一根花簪的男人,静静地等了很久。
……
…………
茶室内,三子将失去了呼吸的芳子婆婆送回床榻上,扯过棉被盖好。
然后她拿着上漆的木盒,走出了民居小屋,恰好与一个梳着半开刘海的小个子律师擦身而过。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包的神色匆匆的年轻女律师。
门外一片嘈杂,两个中年男人被拦在门外,面容扭曲不甘心地对着两个进屋的律师大喊,
“……你们说清楚!什么叫做已经立下了遗嘱,死后财产全归孤儿院所有!我们才是她儿子,有权继承老太婆的东西,喂!听到我的话了吗?”
“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垃圾律师!”
“垃圾律师?”
家属的话让小个子律师的脚步一顿。
他突然转过身,盛气凌人地看着谩骂的两人,抬手抹了下偏分的刘海,冷笑道,
“呵,想要告我就尽管去,需要我告诉你们裁判所的大门朝哪边开吗?等上了法庭——看我人格都给你们碾碎!”
“——古美门老师!”
跟在他背后的年轻律师紧张地喊了一句,虎着脸上前警告两个闹事的家属。
当然,这些都和三子没有关系了。
毕竟,她不负责亡者的身后事。
红发少女瞬移离开。
半小时后,她提着一盒樱桃从一家叫做‘千疋屋’的商店里走出来,随意找了处公园坐下,将樱桃与木盒一起放在身边的秋千上。
临近傍晚时分,平时喜欢在这里玩闹的孩童早已被家长赶回家。
于是,偌大的一个公园里,只剩下孤零零的沙子城堡,还掉着一只鞋的儿童滑梯,和三子坐着的秋千。
三子握着秋千的绳索,支在地上的右脚轻轻一踩,金属转轴失修的声音,吱呀吱呀地响起,在空旷的公园里散开。
红发少女耐心等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开口,
“小爱,跟了这么久,真的不考虑出来见见我吗?”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她。
——倒也不出乎意料。
自从她死后,小爱就一直躲着她。
连地狱的工作也是,专门选择了距离核心最远的【地狱通信部】。
三子垂下眼睫,遮住了眼中失望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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