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她这幅样子,易鹤野一时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陈桑强撑着笑起来:“沐沐出去玩儿会吧,我跟小野聊几句。”
陈沐一句话哽在喉咙,只吸了口气,噙着眼泪冲出门去。
易鹤野见人离开,拖了个板凳在一边坐下。
眼前的陈桑双瞳以不正常的形态涣散着,像是找不到焦点一般,皮肤也变得灰白,隐约似乎能看见皮下呈现出网格状的纹路。
易鹤野仔细看着她的脸,接着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从哪儿问起合适。
陈桑伸出柴火棒似的枯槁的手,拍拍他:“别这样,开心点。”
易鹤野努力扬了扬嘴角,开口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磕多了呗。”陈桑大大咧咧道,“磕多了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我隔段时间就得住一次院,早就习惯啦。”
接着,她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阿文、贝贝、猴子、小钱和大可,都死了。”
“死了……?”易鹤野装作惊讶一般,小声问道。
“阿文本来就心脏不好,迟早的事情。其他人可能是被打死的,我也不知道……”陈桑面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我昨天晚上也磕了很多,感觉脑子快要炸了,躲在隔壁吐了一晚感觉内脏都要吐出来了,反而躲过一劫,醒来之后就到医院了。”
易鹤野沉默了半晌,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种事情我也见多了。”陈桑又笑起来,“谁碰了这玩意儿,不是一个死字?”
说完,她也不指望易鹤野去找话题了,开口道:“小野啊,你快跟你对象分了吧。”
易鹤野没想到,都这个关头了,陈桑想的还是自己的事情。
“我昨天看到他了……”陈桑欲言又止,“说真的,走到那个地步了,真的没得救了,到时候也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你小心不要被他拖进来啊……”
易鹤野点点头,开口道:“是那个直播间吗?他跟我提过。”
陈桑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个事情,眼睛有些意外地睁大,然后目光又暗了下来:“对,我们昨晚就……哎,真的……如果没去就好了……”
此时她满脑子肯定都是死去的同伴。易鹤野不擅长情绪安抚,只哀哀地看着她。
良久,她又笑起来,反而去安慰易鹤野:“你不要害怕,你看你多好呀,又没沾上这些,还有自己的工作。听我一句劝,跟他分了,咱们这小脸儿长这么俊,这么样的对象勾不着啊。”
易鹤野被她逗乐了,笑起来,接着总算想起来自己的任务。
他问:“当初,你到底是怎么接触到这个的?”
先前陈桑非常忌讳这个话题,这一次,她倒是不再回避了。
她叹了口气,说:“大家都差不多吧,因为生活不顺心、因为无聊想找刺激、因为种种原因,接触到毒品。”
“我是那时候出道失败的事情搞得很不顺心,经纪人就带我‘找乐子’。一开始是吸的白fen,很快就上瘾了,钱也全用来吸毒了。后来穷到吸不起,每天难受得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想戒也戒不掉,一天一半的时间都想赶紧去死。”
“后来有人告诉我,有种新药可以戒毒,说还在试验阶段,可以免费给我试试。”陈桑说着,意识有些迷迷糊糊起来,“就是这个……lo什么玩意,都不用口服或者注射,直接插脑袋里,就能靠着电刺激戒毒,我当时只想着要能把白fen戒了就好了,还是免费药,根本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拿过来尝试了,我后来问了,大家都是被这么拉进来的。”
原来Lost Lamb最开始是以“戒毒药”的身份出现的,难怪收集到的Tony和陈桑的化验结果都显示,这些人曾经有较长时间的传统毒品吸毒史。
易鹤野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这些努力想要找方法戒毒的人,都是还有着生存信念、想要最后挣扎一番的家伙,却被人利用了这一丝对光明的向往,彻底将他们拉进了深渊,成为了真正的迷途羔羊。
“说实在话,自从沾了这玩意儿,我就真的再也没想过白fen的味道……因为这可比白fen上头多了,这他妈,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扛得住这种诱惑。”陈桑哀哀道,“这玩意儿就是魔鬼,小野,真的,碰都别碰。”
“沐沐是不是找你借钱啦?”陈桑笑起来,“别借了,我已经没得救了。”
易鹤野犹豫了一下,道:“你有你以前的病历吗?我认识个很厉害的医生,最近在接触这一块的课题,也许能帮得上忙……”
“真的吗?”陈桑的眼睛亮了一下,说:“应该都是沐沐在保管,你问问她?”
这眼神里抓住救命稻草的亮光,让易鹤野有些难受——这单纯的家伙已经上过一次这样的当,再遇到希望时,还是奋不顾身地想要抓住,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并不认识这样一位可以帮得上忙的医生。
他只是想要她的病历,确认一件他一直想确认的事情。
易鹤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陈沐,那小丫头就在不远,说要带他去拿。
出病房的时候,陈桑又一次陷入了昏迷,易鹤野帮她叫到了医生,然后便心一横,离开了这家黑诊所。
一路上,陈沐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并没有表达出一点抓住希望的喜悦,只是心事重重,叫人看得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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