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我才是会被先生抛下的那一个。”良久顾重才悠悠说道。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凌烟只差指天发誓。
“那先生,当真不后悔,如今失却声名?”顾重似乎总在这一点上很是在意。
“顾重,与你在一起,背负天下骂名又何妨,谈何后悔?
若是可以,我甚至当真想当着天下万民,全一场和你的大婚。
只是顾重,你是天下君王,终究注定了不能肆意妄为。”
凌烟逐字逐句,都说得极为恳切与认真。
“我可以…”顾重抿紧了唇,眼神中全是坚定。
“…有先生此言,纵是千难万险,也无所畏惧。先生等我。”
“好。”凌烟笑看着她,眸中敛尽世间温柔,轻声应道。
一直蒙在两人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尽数揭去,摇摆惶恐的心方才有了归处。
第24章 帝师与太女(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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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的流言传得愈发猛烈。
不负所望,接下来巫教果然登上了表演的舞台。作下了“帝王无德,必有大灾”的预言。
顾重让太卜令测算星盘,知晓今年确有大灾,但被巫教提前一步,极其狡猾地以“帝王无德”的流言裹挟而去。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信神佛的,一言以蔽之,年内凡有灾祸,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到当今帝王头上,激起民怨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是一条正大光明的阳谋,也是一条直打七寸的毒计。
凌烟对此一筹莫展,除非能够拿捏到巫教与前朝勾结的证据,才有翻盘的可能。
如此一来,却只能被动等待这群虎视眈眈的乱臣贼子主动下手,才揪得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好消息是,顾扬来信了,她寻到了愿意前往西京救治顾重的巫医,也算是祸福相依。
在开春不久,如测算所言,清河决堤、江陵地动,纵然顾重凌烟就今年所可能出现的灾害均做了十足的防范措施,也还是造成了些许伤亡。
明明比之那年的雪灾,算不上是十足的大事,却在一时间,四海内就传遍了“天罚”的流言,最容易偏听偏信的百姓,转眼便忘记了是顾重的均田令让他们能够不愁吃穿,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声讨起来。
早已按捺不住的世家就借着这股风,打着“诛佞臣、清君侧”的旗号,联合起兵。
大伙儿心里都亮堂着,旗号打的冠冕堂皇,但已经在做着造反的事情,也只是在名义上好听点罢了。
世家一向允许蓄养私兵,也有一定规制,虽然近些年因着顾重的新建礼制,被削减了不少,但是一个州郡的世家联合起来也足够拉起一只冲击府兵的军队,别提有的郡守郡尉本就是世家子,与之蛇鼠一窝,丝毫不做抵抗就将一郡拱手相让。
不出半月,天下已乱了大半,最有震慑力、也是最忠于君王的两只边军——北境军、南疆军常年驻守边境,无虎符轻易不得调动。
以乱军半月之内连下十郡的速度,就算顾重即时遣人去调兵,也是来不及了。
更别提他们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所占领的郡县完美封锁了传令求援之路。
乱军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指望着一鼓作气攻克西京,把彻底威胁到了他们生存根基的顾重拉下马。
一月不到,号称十万大军的世家联军会于西京城下。
西京城自三日前就封了城门,不再允许任何人出入。
听闻乱军兵临城下,城内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原本宽阔的京城变得萧条落寞起来,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入了夜更是如此,当今下了宵禁诏令,昔日万家灯火璀璨的盛景不复。只有城中心那座巍峨屹立的皇城彻夜长明。
十人一队的京畿卫严密巡防着阡陌纵横的街道,显出紧迫危急的氛围来。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直奔城门,惊动了时刻警惕着的守门军卒。
“止步!来者何人!”
斧钺交于来人颈前,火炬燃起,在黑暗中照出一片光明,城楼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对于楼下。
“奉王命,再发勤王诏。”来人屈膝跪地,低眉垂首,双手捧起一卷布帛。
守门的两名军卒对视一眼,表情有些犹疑。
“何事?”另有一人从城楼走下。
“杨中尉!”
两名军卒收起刀兵,抱拳行礼,甚是尊重。
来人满脸络腮胡子,一道刀疤横贯左面,正是几年前死守北陵郡的千牛长杨杰。
得顾重看重,擢升京畿卫中尉,掌管京城治安,卫戍京城,如今整座京城的安危均系于他之手。
“此人言,奉王命,出城传勤王诏。”
“胡言乱语!杀无赦!”
杨杰面色一凝,手抽出腰间刀柄,手起刀落,热血溅落在他脸上,一颗人头滚滚落地。
“传令,举火烛!探城外乱军动向。四门戒严!巡查队合为兵阵,全城搜查!”
顷刻之间,刀兵之声瞬起。见未能骗开城门,藏于近处的一队黑衣蒙面人飞身跃出,直取守城军卒。
城外如同约定好一般,喊杀震天,乱军夜袭。
“报!陛下!乱军夜袭东门!城内有叛党里应外合!”
甘露殿上,灯火通明,一众臣子与君王同坐,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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