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方才碰巧看到这偷儿趁乱摸了这位公子的荷包。”
那男人愣了一瞬,紧接着朝顾重的方向作了一揖,恭敬答道。
若不是凌烟一直留神着他的神情,只怕也错过了他眼中那丝一闪而过的算计,这让她更加确信这人便是冲着顾重来的。
这场相遇是精心准备的一场戏,唱念做打,端看场上的人各展本事。
“这位公子倒是好眼力。”
顾重缓步走向那人,凌烟不明所以,心里一紧。
“多谢!”
将他右手的荷包提起来掂了掂,顾重随即打开封口,掏出一片金叶子扔到他手心。
“这是何意?”男人明显未料到如此发展趋势。
“这位公子看上去似是寒门士子?拾金不昧难能可贵,这便当是酬金了。
况且今年恩科在即,当是全力备考才是,这些许钱财也当能免你许多后顾之忧。”
顾重淡淡解释道,之后又将目光移向那乞儿。
“至于这偷儿,便麻烦公子扭送官府了,纵然生活艰难,也不该行那偷窃之事,是当教训一二。”
“公子,大善!”
男子眸中掠过一丝寒意,面上却做出十足的感激模样,向顾重鞠躬道。
“在下在此先行谢过公子赠金!还敢问公子府上何处?待他日高中,定当衔环相报。”
“不过区区钱财,无需如此。”
顾重眉头微动,凌烟知晓她此时已无耐性与这人继续周旋。
“我等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了。”
不出所料,她只敷衍地微一拱手,便转身向她们身边走来。
“在下陈默贤,还请公子谨记!”
看出已无继续相谈下去的可能,男子也不再做纠缠,只在身后朗声报上了姓名。
果然是他!
凌烟回头又看了他一眼,陈默贤仍是那副温厚纯良的面孔,见她回首,只微微一笑,再次拱手垂谢。
也是,如若不是善于伪装,又怎能欺得江山易主。
在他手下挣扎的乞儿这时正巧抬起头来,脏兮兮仿佛从泥坑里滚出来的脸上,一双黑眸亮得惊人,满是狠戾。
她不知原定的轨迹中,顾重是如何与陈墨贤相知相惜。
这许多年来,她发动了所能动的全部力量,去寻找着这个隐藏极深的前朝皇子,却始终不得其果。
是天命吗?命运的轨迹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不容丝毫差错,该出现的人总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让人无从下手。
“先生,很在意这个人?”
走出一段,顾重犹豫着出声问道。
“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之徒罢了。”
凌烟轻笑道,没想到顾重比她还要紧张。
“重也这样认为,总感觉他作态之中,有所图谋。”
顾重似是松了一口气,倒是惹得凌烟侧目。
这场陈默贤精心策划的初遇,似乎没能达到应有的效用。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他至少在顾重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按理来说,即使是如此俗套的剧本,在不知设计之前,多少会对拾金不昧的才子有些许好感,不知陈默贤到底是何处招致了顾重的警惕。
“不过那个偷儿…有点意思。”
收回飘忽的思绪,凌烟回想最后她看到的那个眼神,那是竭尽全力去生存的人,才会有的,一双孤狼的眼睛。
“稍后让赵照去京兆府照顾那乞儿些许吧,按当朝律令,最轻也只怕是刺字流放…”
律令不可违,但凌烟不介意对感兴趣的人稍加关注,何况她直觉陈默贤并不会轻易放过这乞儿。
将来陈默贤能推翻当朝,除却前朝遗老相助、谋夺兵权之外。
至关重要的便是他手下有一支死士—无面甲,无所不为,无孔不入,为他鹰犬,震慑百官。
那乞儿,一看便是合适的人选。
倒也不必担心陈默贤会在当下就暗自将人扣下,李代桃僵。
聪明人向来不会去做惹人怀疑之事,施恩于人,得选孤狼伤重之际,更是显得恩威并济。
依凌烟推断,刺字流放途中,方是他动手之时。
“好。”顾重没有多问,一口应下,对于凌烟所提的建议,她一向不会多做反驳。
凌烟又附耳低声向赵照吩咐了几句。
经此一事,三人也无甚继续游逛的心思,商议片刻后便决意早早回宫。
赵照在将她们送进宫门后,又飘然向京兆府急行而去。
“太傅,王姐,今日想必也劳累了,还请早做歇息,扬先告退了。”将二人送到长离宫口,顾扬便告辞道。
历来亲王受封之后,要么该出宫开府,要么该前往封地。
但顾帝念及次女尚且年幼,颇有些不舍之情,便让她在宫中多留几年。
不知这是不是几年后被陈默贤利用的储君之争的缘起。
待凌烟自汤池中洗去一身疲惫,披散着潮湿长发坐于书房中,伴着跳跃的灯烛,细细整理着四面八方汇集来的信息,抽丝剥茧般梳理着这个百废待兴的新王朝脉络之时。
赵照回来了,他没有再去叨扰顾重,径直找到了凌烟。
“太傅大人,一切都办妥了。”
他单膝跪在书房门口,恭敬地垂着头,深紫色的内侍服柔顺地铺在地上,一如他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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