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枫被努力的叶子逗笑了,她朝那个方向挥挥手, 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她眼前一黑, 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栽下去。
“姐姐!”
叶子的惊呼声钻进穆雨枫的耳朵里, 像一根针刺进混沌中,她下意识伸手,撑在了旁边的主机上,将将稳住身形。
穆雨枫苦笑一声,后背瞬间汗湿一片。
又要发作了吗?
她已经熟悉这种感觉了,但熟悉不代表习惯,她的每一次发作都比上一次更加剧烈,就像是一只脚踩进了堕落的泥沼中,从深渊里伸出无数只手,扯着她的脚踝把她往下拉。
叶子终于挤进了人群,当她发狠的时候,这些普通人谁能拦得住她呢?
叶子搀扶着穆雨枫,手心摸到一层冰凉凉的冷汗,穆雨枫的脑袋无力地靠在她肩膀上,喘息声一点点变粗。
“叶子,带我回去。”穆雨枫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意。
叶子抬头,冰冷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清瘦的年轻男生身上。
那家伙和阿凌走得最近,那天篝火晚会上,也是他和阿凌对视了一眼,走进仓库给穆雨枫拿出了那瓶加了料的酒。
他是始作俑者之一。
那人瑟缩了一下,像是数九寒天里被人从领口塞进了一个冰块一样。他低下头,不敢和叶子对视。
这里的其他人把穆雨枫当作救世主,但是他知道,要不是穆雨枫还在等着阿凌研制出来阻断剂,她和她身边的那两个朋友,根本不会牵扯到他们和兵匪的混战当中。
是他们对不住穆雨枫在先,结果反过来竟然还敢奢求她的庇佑。
他后退一步,给叶子和穆雨枫让出了一条路。
叶子搀扶着穆雨枫往住处走,穆雨枫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叶子身上,她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了,在叶子耳边嘟哝着无意义的音节。
她的气息很轻,但很暖,毫无顾忌地喷在叶子耳畔,像是有人拿羽毛轻轻逗弄,痒痒的,酥酥的。
回到住处,叶子轻手轻脚地把穆雨枫放到床上,正弯着腰帮她整理绕在纤细脖颈上的发丝时,冷不丁被穆雨枫双手环住了自己的后颈。她手上用力,把叶子往自己的方向拽。
叶子栽倒在床上。
确切的说,应该是穆雨枫的身上。
两个人贴得很近,叶子在触碰到穆雨枫的最后一刻撑住了床板,她的唇和穆雨枫之后咫尺之隔,她想起来上次在车里的时候,穆雨枫震惊地质问她:
“你怎么能亲我呢?”
姐姐不喜欢,叶子记住了。
但是,那时候的姐姐不喜欢,现在的依旧不喜欢吗?
叶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想法,她盯着穆雨枫的眼睛看得痴迷,她好像陷进姐姐的注视中了,脑子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穆雨枫的瞳孔里盛着她,只有她。
“你在。”穆雨枫呢喃着。
“我在,我一直在。”叶子回应。
穆雨枫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她的目光深情而缱绻,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眼前人的眼角。
“你骗人。”
“我知道,我在做梦。”
“但是,能梦到你,就很好。 ”
一切暧昧的,朦胧的,梦境一样美好的气氛破灭,叶子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她知道穆雨枫在看谁了。
是她那个已经不在了的,最重要的人。
叶子脸上的迷蒙柔软瞬间消失,她撑着床板直起身,俯视着躺在床上的穆雨枫。
她病了,她很难受,她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叶子这样劝解着自己,心里滑过巨大的委屈,毕竟她想要的并不多,只是想要姐姐一直看着她罢了。
叶子觉得自己应当怨恨穆雨枫的,但事实是,她对此毫无头绪。
“姐姐,是我。”叶子握着穆雨枫的手轻唤。
穆雨枫反握了回来,用力到指尖泛白,她喘息着睁开眼睛,用力给叶子挤出了一个微笑。
她又一次从幻境泥沼中挣扎出来了。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这时候传来,阿凌和孟昭步履匆匆闯进来。
“我成功了。”阿凌说。
叶子起身,给她们让出位置,阿凌的脸上被破碎的玻璃片划出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了她的实验台,幸好她保住了产物,如果在和平年代,这种粗制滥造的药化产品还要经历一次一次的临床试验才能推广到患者身上,但现在情况紧急,穆雨枫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二百年前她就是幸存者,这一次也一样,不是吗?
孟昭拿起注射器,尖锐的针头泛起寒光。
穆雨枫在床上扭动,一遍一遍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狼狈得不成样子,她咬紧牙关,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令人难堪的呻.吟,双眼死死盯着孟昭手里的注射器,目光亮得吓人。
她在催促,她不想再等了。
冰冷的液体注入血液当中,刺激性顺着血管壁向心脏传导,战栗从神经末梢一路席卷而来,穆雨枫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口唇瞬间发绀。
“呼吸!呼吸!”孟昭在旁边大喊。
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好像离她远去,穆雨枫像被一个半透明的茧套住了,她看到一张张焦急的面孔在她上方晃来晃去,但当她想要去辨认那些都是谁时,她怎么也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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