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雾气从少女冻红的唇间喷出来,她抬头看天,姿势桀骜,像一株直指天空的白杨。
曾经祝镇那些困住她的,不怀好意的传言、退学结婚的逼迫、日复一日的庸碌,将再也不能成为她的桎梏。
一次参观点燃她胸中的万千豪情,曾经祝镇的逼仄让她生出一个造飞机的梦,可走出大山她才发现,她可以飞得更高更远。
等着她的,是整个茫茫宇宙。
草坪对面一栋楼的墙面,嵌着一个巨大的LED屏,滚动播放着各类广告,有小鲜肉代言的面霜,和奥运冠军代言的汉堡。
郁溪一个转眸,屏幕上猝不及出现江依的一张脸。
郁溪一愣。
她很久没见过江依了,就连孟辰辰在宿舍看江依的综艺和剧,她都特意避开眼神,这会儿冷不丁看见江依的一张脸。
江依代言的是一款眼霜,这会儿屏幕上给出江依脸的超大特写,怼这么近也毫无瑕疵,睫毛纤长翕动,郁溪不知道是不是刷了睫毛膏,应该是有的,只不过不像江依在祝镇用的那些睫毛膏,怎么刷都会在睫毛上留下苍蝇腿般的痕迹。
只是那双桃花眼,无论怎么看,都像罩着一层白茫茫的雾。
郁溪移开眼神。
她盯着冬日里枯萎的草坪想:江依不快乐。
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只觉得江依天性清冷。可她看过江依快乐的样子,眼神清澈明亮,像祝镇不起云雾时的天。
郁溪刚才参观研究院时,那里有只关在笼子里的鸟,采集实验数据用的,淡淡可爱的黄,头顶一抹翠红。它在一根精致的金色横杆上蹦来蹦去,时而歪着头静默,婉转又哀伤。
郁溪觉得江依就像笼子里的鸟。
不过,她站起来,背着双肩包向远处走去。
江依快不快乐,又与她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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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是舒星送来了画展的邀请函,就是上次郁溪去指导星球位置关系的那幅画。
舒星打电话时笑着说:“知道你不喜欢画,但我们也算因为画在祝镇认识的,能赏光么?”
郁溪想了想问:“这次都是青年艺术家的画?”
舒星说:“对,都是年轻人,说不定能激起你对画的一点兴趣呢。”
其实郁溪倒不是问这个。
她不喜欢画,那些学生时代在课本上涂涂抹抹、把历史名人涂成奥特曼的经历她统统没有。更重要的是,她尤其不喜欢釉迩的画,那过分锋利的线条和用色,总让她不安。
既然这次没有釉迩的画,那就去吧。
舒星说着在追她,跟她的联系却不多,也没表白过什么的,让郁溪拒绝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这次去画展的时候,远远看到舒星穿着条白裙站在那里,穿一件同色系奶油白披肩,被朋友围着。
郁溪本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听朋友在跟舒星说:“越来越漂亮啦,难怪祁家千金猛追你。”
舒星说:“哎呀,只是朋友。”
朋友满脸的不理解:“她是学雕塑的跟你有共同语言,家境又好,你到底哪儿不满意?”
舒星端着酒杯只是笑。
郁溪本想退开的,没想到舒星跟她朋友说了两句,就端着鸡尾酒杯向她这边走过来,冲郁溪晃晃:“喝酒么?”
郁溪摇头:“还是算了。”就她这一杯倒的酒量。
她问舒星:“有人在追你?”
舒星笑着睨她一眼:“怎么,吃醋啊?”
郁溪摇头:“就是想说,要是有合适的你就谈一个吧,你马上都大四毕业了。”
这话是郁溪婉转的极限。
人大概都是这样,都是要从另一个人那里受了很重的伤,才意识到自己也不要错手伤人。
她不喜欢舒星,这不是舒星的错。如果可以,她希望舒星少难过一点。
舒星笑着问:“你怎么不谈一个呢?你也马上二十了。”
郁溪:“我爱学习。”
舒星噗嗤一声笑出来,酒杯里的酒差点洒了:“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啦……”郁溪盯着她酒杯,舒星却已抬头叫道:“冉姐!”
郁溪不想抬头,心里咯噔一下。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画展碰到江依。
她本以为按舒星这么体贴的性格,如果江依要来,应该会跟她说一声。可转念想想,舒星也没觉得有一定要说的必要吧,在舒星眼里,江依大概只是启蒙了郁溪青春期的一个大姐姐,等郁溪走出大山了长大了,那些朦胧如山中烟雾的情愫,也该消散了。
舒星问郁溪:“冉姐她们来了,要不要一起过去?”
郁溪还盯着舒星手里的酒杯,酒液经过刚才的猛一晃挂在杯壁,像什么人的眼泪:“我不去了,你去吧,我给自己找杯喝的。”
舒星也没勉强她,自己过去找江依了。
服务生从郁溪身边过时,她慌乱抓起一杯酒。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可这儿提供的饮品只有酒,她这会儿也需要一杯酒。
酒气冲着她胃部一阵灼热,灼伤感顺着她嗓子一直冲到眼里,她才有勇气迷迷蒙蒙抬头,远远看着眼前的一幕。
虽然舒星说这是一个青年艺术家画展,规模却比郁溪所想要盛大得多,来往穿梭的都是扎蝴蝶结穿黑的服务生,宾客举着修长的酒杯言笑晏晏,轻轻碰一下杯口发出水晶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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