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芡把话题断在了这个地方:“那么现在,姐姐就先去帮你暖床了。”
池渺涵回过神时,简陋的厨房里已经没有了白芡的身影。
家里没有客厅,卧室和厨房之间,除了泛黄的墙,只剩下一块布裁成的门帘,用来隔开二者。
她起身掀开门帘追了过去,正好看见脱完鞋、整个人作势就要躺进被窝里的少女。
“我没说让你睡我的床。”
白芡动作一顿,随即又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在少女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中,光明正大地躺了进去。
细白的手搭在那条廉价又满是补丁的床单上,一黄一白的视觉差异,让人觉得分外碍眼。
池渺涵站到了床边,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今天能够一直不露出本性的原因,很可能是在等待自己的“出手”,一旦“恶意伤害”的“罪/名”完成,那么不需要她再像之前那般委屈假哭,自然就能让心疼她的父母把池渺涵赶出去。
啧,她最讨厌这种言行不一的人了。
既然对方的无声宣战已经开始,池渺涵终于被激出了逆反心理。
她想,这都是你逼我的,明明我已经说过这么多遍了,你偏不肯信,既然如此,我索性就顺了你的意。
白芡觉得她沉默的时间实在太过冗长,她都快把被窝捂热了,对方却迟迟没有开口赶人。
这很不对劲。
原本侧身背对着斑驳墙壁的少女转过了身,视线不期然地撞上正紧盯着她后脑的少女,对方眸色泛沉,面容半隐在并不是太明亮的屋里,叫人看出了一丝心慌感。
“渺涵?”
池渺涵突地笑了,像是明亮的光线穿破漆黑的夜,使得她原本晦涩的神情,也变得多了点生气。
“姐姐还是晚上再帮我暖床吧,姐姐应该没忘记我的手刚被烫伤吧,正好我饭也吃完了,不如姐姐现在帮我去厨房把碗先洗了吧?没记错的话,姐姐自己刚才好像就是想这么干的,姐姐应该不会反悔吧?”
她一口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姐姐”,听得人耳膜阵阵地泛着疼。
白芡忍着那阵不适感,温顺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池渺涵对她的反应不再感到惊讶,反而已经认定了她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做这种事,她的笑意未达眼底:“那就谢谢姐姐了。”
……
哐。
清脆的一声响。
刚沾上洗洁精的碗,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好在碗是不锈钢材质的,就算砸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也没有瞬间就被磕碎。
身边的池渺涵继续袖手旁观,对于白大小姐“笨手笨脚”的行为,不再像之前一样冷嘲热讽,反而是带着点催促性的“鼓励”。
“没事的,姐姐没做过这种事,动作生疏了点也是正常的,姐姐把它捡起来继续洗吧,我会在这陪着姐姐的。”
假意安抚的池渺涵冷眼看着对方真的弯腰去把碗捡了起来,那副将委屈埋在心底,忍辱负重地不在面上显露分毫的神情,实在让人感到敬佩。
碗上沾了灰,自然该将它浸回去过一下水,白芡这么做了,但在将它从盆中拿出来打算再次开始清洗时,哐当一声。
这回的碗,滚到了池渺涵的脚边。
“……”
白芡很无辜地试图解释:“渺涵,姐姐是真的想帮——”
“我当然知道姐姐是想帮我洗碗了,我可没有打算怪姐姐啊,姐姐不用跟我解释的,只要姐姐把碗洗完就可以了,我会在这陪着姐姐的,反正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姐姐就算洗到半夜,我也不会生气的。”
嘴上这般说着,身子跟着往后退了一步,离那个又被弄脏的碗,远了一些。
她丝毫没有想要俯下/身帮人把碗顺手捡起的想法,如同刚才一般,继续做个旁观者,看着少女不得不朝她这边靠近,又一次弯腰把碗捡起。
白芡开始第三次洗碗。
不出她所料,很快又响起了同样清脆的一阵当啷响。
池渺涵还没开口继续“鼓励”,就听到一阵委屈到极致的呜咽声,倏地从前方人口中传来。
她眼皮一跳,看见对方朝自己转过了头。
少女似乎是水做成的。
一双漂亮干净的眼,此刻却不断往外溢出大颗大颗的眼泪,眼尾被晕成了最深的红色,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白芡抬起干净的手腕擦了下眼,试图阻止这并不在她情绪期许内的生理反应。
可抹掉眼泪的后果,就是身体因为不满而继续往外淌泪。
她想要解释,一开口,完全只是像在撒娇的绵绵软音:“渺涵,不是我想哭的,是这个——”
池渺涵不是第一次听白芡哭。
或许是少女那天的哭声是被电流过滤过的缘故,她听着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只觉得像是有人在锯木头一样的嘈杂难听。
可是现在,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同一副嗓,明明也该是让人厌烦的假哭,那低泣的声音,却只让人感到了耳膜的颤动。
——是一种有人用细小的羽毛在那上头轻轻撩拨过,而引来的让人浑身酥/麻的痒意。
池渺涵有些语气不稳地开口打断她后头的解释:“姐姐,你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我还以为,你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