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声,紧接着重新传来声音。
“我听说啊,纪许现在的父亲不是她生父,她妈妈改嫁过了,她生父好像死了。”
“欸——真的假的——”
“嘘,小声点。当然是真的啊,有人知道告诉我了呗。”
“……”
脚步声连带着嬉笑声渐行渐远,四周寂静一片,偶尔听见水流嘀嗒的声响。一扇门轻轻打开,而后一道身影从台阶上下来,走到洗手台旁。女生望着镜中的自己,深深呼了口气,轻扯开一个勉强的笑。
她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被人暗戳戳地泼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至少现在已经是第五次了。之前班上有人看不下去了,私下问她怎么不和父母说,以她父亲的能力,只要出面以后肯定没人敢欺负她。然而纪许只是扯了扯嘴角的笑,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没用的,她试过了。
大多数场景她都记不清了,但她依旧记得她第一次被人欺负,回家和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说起这事时,对方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做出的唯一反应只是在上楼时对她说了句话,说的却是——
“你怎么这么没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反正从今以后便没再和家里人说过在学校里受欺负的事了。亲生母亲都不管她,又何况是与她只是口头上称呼,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于是她开始自己反抗,以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
然而初中时发生的那件事让她明白,母亲就是讨厌她。
那天,学校女生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冲上去和她们评理,最后演变成打架。母亲被叫到学校,把她带回了家。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问她打架的原因,直接把她关进了小黑屋。
小黑屋里没有光,到处都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像是永远见不到光亮般。她坐在无边的黑暗中,为了排解恐惧在心里一遍遍地数时间,所有一切都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消磨殆尽。
包括希望。
第五次被人泼了冷水回家时,已经是傍晚了,进家门前她看到大厅里灯火辉煌,人影绰绰,就知道肯定是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回来了。庭院里没有佣人,她背靠着窗户旁的墙壁,仰头看着蔚蓝色天空中繁星稀疏几点。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抚上她湿漉漉的裙角,她抱着胳膊缓缓蹲下,看着从窗户里漏出几束光线,听着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有母亲的,还有父亲的,还有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发出的铃铛般清脆欢快的笑声。
与她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时间被拉得漫长深邃,星星隐匿于苍穹之下,四周重新陷入陷入粘稠的黑暗之中,纪许拖着疲累的身子进了房间。
她裹紧被子坐在床上,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注视着电屏幕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即使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她还是乐此不疲一遍遍地重新看。
她向往他们那样的生活。
自由热血,温馨和谐。
因为这是她一直以来所缺少的。
第二天纪许便发烧了,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还是打扫卫生的佣人发现了,在打不通大人的电话后匆忙把她送进了医院。
——
坐公交回去时,车上集满了人。纪许仗着身材娇小才在一群人中找了一个小角落握紧扶手站着。面前的座位上坐着一对样貌普通的母女,女孩看着只有三四岁,还被年轻的母亲抱在怀里。
女孩眼睛睁得老大,里面满满都是好奇,正拉着女人的手问来问去。
“妈妈,那个会飞的也是飞机吗?”
女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只脱单的鸟,于是笑眯眯说:“不是哦,是一种会飞的小动物。”
“那我以后也会飞吗?”
女人笑道:“宝贝乖乖听话的,也会长出翅膀的哦。”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一把搂住女人的脖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纪许与女孩的目光对上,清澈懵懂的视线让她心里猛地一震,继而仓皇地移开视线。
没过多久,女人朝她小声道:“小姑娘,我看你不太舒服,是晕车了吗,要不要坐我这里?”
纪许抬头,看到女人脸上温柔的神色后,整个人愣了几秒,彼时耳边传来通知下车的声音,她仓促之间和女人道了谢便匆忙下了车。
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致,纪许便知道便知道自己下错站了,离家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她打开手机,本想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一下自己,却在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点,司机应该是去接她弟弟了吧。
她突然又想起在车上那一幕,想起女人望向她时脸上残留的温柔神色。她从没有那个资格去拥有。夜色四起,路边亮起昏黄的路灯,行人稀疏。她呼出一股白气,将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往漫长的黑夜中步步走去。
亲情对于她来说一直以来都是件奢望的事情,无论是对于八岁前的她来说,还是现在的她而言。
几岁大的孩子感觉十分敏锐,虽然不太明事理,但可以清楚得感受到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小时候时,她便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冷漠,以及父亲工作的繁忙。他时常不在家,所以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不敢去打扰谁,只能透过窗户看着别墅外面奔跑嬉笑的孩童,然后又重新被拉进琴房被逼着学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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