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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佳媳 第130节
    当时他也是这般,练刀的时候喜欢扎个抹额以防汗流到眼睛里,练完了就满面生光地跑到他面前来,问:“爹,孩儿方才练得如何?”
    其实已经练得很好了,但骄兵必败,他有意要磨一磨少年的性子,便将脸一板,道:“练的什么花架式?手上有四两力气吗?再练!练不出刀风声,不要再来问我练得怎么样!”
    少年不服输地一梗脖子,道:“练就练,一年之内练不出刀风声,我就不姓赵!”
    他一听恼了,抬腿要踹少年,少年身手矫捷地往后一跳,嘻嘻哈哈跑去接着练了。
    “祖父,孙儿练得如何?”
    国公爷神游一回,回过神来,见赵桓熙正汗涔涔地站在他面前,双眼炯炯地看着他。
    他不是明城,他也不可能上战场,所以,就用不着磨他的性子了。
    “招式已是无可挑剔了,少了些力道而已。看祖父给你练一遍。”国公爷提起那把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虎口大刀,来到小校场中间,一招一式虎虎生风地开始练了起来。
    赵桓熙站在一旁看着,同样的招式,由他和祖父使出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就仿佛同样是雨,他的像是毛毛雨,而祖父,却是狂风暴雨。
    赵桓熙看着一身铠甲的祖父气吞山河般挥舞着他的那柄大刀,幻想着他在战场上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若是自己在战场上遇到像祖父这样的敌将,肯定连他的一刀都接不住。
    国公爷练完一整套刀法,额上出汗,气喘吁吁,心情却很好,拄着长刀问赵桓熙:“祖父练得如何?”
    赵桓熙看着国公爷鼻腔间缓缓蜿蜒而下的两道血痕,失声叫道:“祖父!”
    国公爷这时候才觉着头昏,他捂着头盔身形晃了几晃,在赵桓熙和向忠一边惊叫一边向他奔来时,仰面倒了下去。
    第148章
    国公爷这一倒下,整个府里都慌了神。
    御医很快被请了过来,还是上回那个姓张的御医。
    他一看国公爷的面色,什么都没问,拿出针包给国公爷头上扎上针,这才开始诊脉。
    一屋子的人十几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张御医诊过脉,回身对众人道:“诸位,外头说话吧,都挤在房里,病人也透不过气来。”
    殷夫人和闻讯赶回来的二三四老爷等人都退到外间。
    张御医叹了口气,道:“上次我说过,老国公有头风病,不宜再动武劳累,此番发作,病势汹汹,还请诸位,做好准备。”
    众人一听,都惊得呆了。
    “张御医的意思是,家父此番,有性命之忧?”赵明增急问。
    张御医道:“老国公年纪大了,常年征战伤了底子,此番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造化了。”
    四太太等人一听这话,顿时哭天抹泪起来。
    “张御医,请您千万尽力,保家父一条性命,拜托了!”赵明增三兄弟向张御医作揖道。
    国公爷这边有他们三兄弟支应着,殷夫人和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就带着小辈退了出来。
    “大嫂,这……可怎么办呐?”出了敦义堂,四太太一边抹泪一边六神无主地问殷夫人。
    国公爷虽然严厉,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若不在,那就要分家了。被分出公府自负盈亏,这对四太太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公爹福大命大,会没事的。”殷夫人绷着脸道。
    几个妯娌分头回各自院中,殷夫人到了嘉祥居门口,突然被台阶绊了一下,好在跟在她身边的萱姐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外祖母,您没事吧?”
    殷夫人侧过脸看看萱姐儿,又看看跟在她后头的徐念安和赵佳臻等人,仿佛直到此时才真正地回到了现实中,她问:“桓熙呢?”
    “小舅留在敦义堂照顾外祖爷爷了。”萱姐儿道。
    殷夫人点头,喃喃道:“对,他当留下的。什么时辰了?应当张罗午饭了吧……”
    徐念安和赵佳臻眼眶都红着,看殷夫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嘉祥居走,知道她此番受到的打击也不小。
    “祖父会好起来的,我们也要打起精神来。”徐念安对赵佳臻道。
    赵佳臻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痕,点了点头。
    皇帝得到国公爷骤然病倒的消息后,派他身边的宏奉带着太医令亲自过来探望诊治。
    宏奉回宫后向皇帝禀报:“太医令和张御医都说,靖国公此番头风病发作凶险万分,能保住性命都算万幸,是绝对不可能再上战场了。”
    皇帝烦恼道:“怎会如此?”
    宏奉道:“靖国公年纪大了,这也是难免的。”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道。
    次日,早朝。
    众人奏事接近尾声时,成国公出列道:“皇上,听闻靖国公病倒,不知是否会影响他的辽东之行?”
    皇帝道:“朕已派人去探望过靖国公,他病势汹汹,无法成行了。”
    “可是那古德思勤冥顽凶悍,点名要他赵家人出战,若是赵家人龟缩不前,只怕敌寇一怒之下,再行屠城之禽兽事。既然靖国公病重不能出战,臣建议,由其请封之世孙赵桓熙代其出战。”成国公道。
    “皇上,臣认为不妥。”成国公话音方落,陆侍郎便出列道,“靖国公嫡长孙年才十七,且非习武出身,如何能代替靖国公上战场?”
    “陆侍郎,我知道这赵桓熙乃是令郎的小舅子,你维护他无可厚非。可如今我们商议之事关乎社稷安危,你又怎能只顾一己私情不顾大局出言反对呢?这可不是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本分!”成国公乜着陆侍郎道。
    陆侍郎向皇帝禀道:“皇上,两军交战,如何调兵遣将关乎战局胜败,本就没有对方点名要谁出战,我们就派谁出战的道理。之前靖国公请战,是因为他乃沙场宿将,他愿为陛下分忧,也有把握打赢这场仗,而非仅因敌寇挑衅。突然病倒,也非人力可以扭转之事。即便要从赵家再选一人出来代替靖国公出战,也不该选赵桓熙这样一个未及弱冠的羸弱少年,送他上战场,与送他去死,何异?”
    成国公道:“陆侍郎此言差矣,以靖国公在辽东边军中的声望,除了他指定的继承人,谁能代替他?谁能服众?赵桓熙虽年轻,可他是靖国公亲自向皇上请封的世孙,靖国公倒下了,他这个世孙不出来挑大梁,谁来挑大梁?而且说送他上战场就是送他去死,不见得吧,我可还记得,去年夏天,他在雨中以一敌六都能把人都打趴下,身手好得很。”
    陆侍郎瞧着成国公道:“既然朱大人提到了去年夏天,难免不让人误会,朱大人有此一提,为国为民是假,公报私仇是真。”
    “你胡说八道!”
    陆侍郎转过脸向皇帝道:“皇上,靖国公为国为民戎马一生,如今风烛残年又病染沉疴,很难说不是因为年轻时受伤太多太过操劳所致。赵桓熙是他向皇上请封的世孙,是他唯一满意的继承人,还请皇上看在他这一生为保我朝国土安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份上,不要让他后继无人。派不派人代替靖国公出战,派谁出战的问题,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
    成国公还想再奏,皇帝抬手道:“好了,不要争了,这件事,容朕再好好想想。退朝。”
    自国公爷病倒后,赵桓熙除了回房洗漱更衣外,几乎一直呆在国公爷的卧房里。赵桓旭亦然。
    守了两天一夜,张御医终于松口说,国公爷的脉象渐趋稳定,应当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只是何时能醒,不好说。
    张御医回宫去向皇帝复命,向忠去张罗国公爷的药,房里就剩下赵桓熙和赵桓旭。
    “赵桓熙,你恨我吗?”片刻的沉默之后,赵桓旭突然问道。
    赵桓熙眼睛看着床上憔悴衰弱又无声无息的国公爷,道:“不恨。”
    “若是旁人这么说,我定然不信,但是你这么说,我信。”赵桓旭自嘲一笑,道:“祖父说得对,苍澜书院的先生也很会看人。我,确实不如你。”
    赵桓熙转过脸看他,问:“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待祖父醒转后,我打算出去游学。”赵桓旭道。
    “游学?不参加明年的大考了?”
    赵桓旭摇头:“我心性未定阅历又少,就算明年能中,此时步入官场,对我来说,也未必是幸事。”
    “你能这么想,也挺好的。”赵桓熙回头继续看着国公爷。
    这时锦茵在外头小声唤道:“三爷,三爷。”
    赵桓熙走出卧房,锦茵对他道:“三爷,陆公子来了,太太叫您回去。”
    赵桓熙来到嘉祥居,果见陆丰在,两人相互见了礼,殷夫人一脸焦色地对他道:“桓熙,你得装病。”
    “为何?”这突来一句让赵桓熙一时摸不着头脑了。
    陆丰道:“如今国公爷病倒,成国公想以你是国公爷请封的世孙为由,让你代替国公爷出战。今日他在朝上提起此事,我爹据理力争,皇上没有答应。可若他再让珍妃给皇上吹枕头风,那便不是我爹这样的朝臣能阻止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你装病,先避过这个风口浪尖。”
    “陆公子说得对,正好这几天你为着照顾你祖父,衣不解带茶饭不思的,病倒也很顺理成章。”殷夫人道。
    赵桓熙垂着眸不说话。
    殷夫人瞧他那样,是不同意的意思,急道:“怎的,难不成你还真想代替祖父出征不成?”
    赵桓熙抬起眼来看着殷夫人和陆丰,道:“我能不能胜任是一回事,可若我装病逃避,那便是懦弱怕死。要是我真这样做了,等祖父醒来后,我拿什么脸去面对他?”
    “可是上次在书院,你自己也说了,现在的你根本就还没做好上战场的准备。”陆丰微微蹙眉。
    “祖父也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他不得不去,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如果我也不得不去,我又怎么能因为没有做好准备,就装病逃避呢?”赵桓熙道。
    陆丰被他问住。
    殷夫人张了张嘴,碍于陆丰也在,到口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芊荷忽然在外禀道:“太太,朝大爷回来了,现在到敦义堂探望国公爷去了。”
    殷夫人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想骂人,当着未来女婿的面骂不出来,只道:“速去派人看好了。”
    陆丰见赵桓熙心意已决,就没执意相劝。国公爷还昏迷着,他没去打扰,只说待国公爷醒了,再和陆侍郎一道来探望。
    送走了陆丰,殷夫人想和赵桓熙好好聊聊装病之事,一转身,他又跑去敦义堂了。殷夫人想了想,觉着此事光靠自己恐怕不行,忙命人去将正张罗着将生活用具从挹芳苑搬回慎徽院的徐念安叫来。
    “成国公向皇上提议让三郎代替祖父出战?”徐念安乍然听闻这一消息,也是愕然。
    “是啊。桓熙才十七岁,成国公此举,那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就是想公报私仇而已。可桓熙是个傻的,为了脸面,为了不让祖父失望,命都不要了。念安,你一定要好生劝他,可不能让他做傻事。”殷夫人殷殷叮咛。
    徐念安有些出神地点了点头。
    夏日悠长,皇帝和柳拂衣一道用过午膳后,正想小憩一会儿,宏奉站在殿外禀道:“皇上,靖国公的孙子赵桓朝跪在广华门外,上表自请愿代其祖父靖国公出征。”
    皇帝瞧一眼已经在贵妃榻上躺下,娥眉微蹙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柳拂衣,自己起身走到殿门处,接过宏奉呈上来的表一看,自语道:“赵桓朝,曾在中军都督府任过都事,为侍父疾辞去官职?”
    宏奉哈着腰道:“他既敢如此写,应是真的。”
    皇帝道:“那也算是孝顺有出息了。朕正头痛派谁代替靖国公出征之事,他既主动请缨,甚好,传朕旨意,允了。明日授官之后,再进宫谢恩。”
    第149章
    殷夫人也算是跟着徐念安和赵佳臻学到了一招,自赵桓朝露面,她就派人悄悄盯梢他。因此,赵桓朝去广华门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殷夫人的耳朵里。
    “我说他偷偷从平凉府潜回京城来做什么?原是投机来了,还真被他给等着机会了。”殷夫人双手交叠着放着腿上,老神在在道:“他是眼看着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想自己上战场拼一把,正好,他想去就让他去吧,省得我桓熙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