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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色 第105节
    小厮进去通报过后,没一会就将人请了进去。那人进去呆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便又从府里出来,脸上依旧沉重和心事重重。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孟季廷稍微一想,便知这是一个局。
    孟季廷刚一回到宋国公府, 等在门口的小厮便对他道:“国公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见她。”
    孟季廷脸上的表情微凝了下来,母亲若无重要的事情, 不会这么急切让人在这里等着他。
    青槿脸上也跟着疑惑, 看了看孟季廷。
    孟季廷对她道:“你先带着心儿晖儿回淞耘院, 让人把绍儿、缨儿送回二房去,我带雍儿去一趟母亲那里。”
    青槿对他点了点头。
    孟季廷带着孟承雍去到归鹤院时,杨氏正坐在椅子上, 难得的做起了针线,但心思却不在针线上,有一针每一针的缝着一件给孟承雍的衣裳,脸上却时不时的出神。
    直至孟承雍喊着“祖母”跑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放下手里的针线, 对他扬起了笑容,道:“雍儿回来了。”
    然后伸手将他揽了过来,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汗, 问他道:“庄子上好玩吗?”
    孟承雍点着头道:“好玩,下次祖母和我们一起去。”
    杨氏笑着说好, 然后吩咐平嬷嬷道:“你带雍儿下去给他洗一洗澡, 换一身衣裳,这身上都是汗和灰尘。”
    平嬷嬷知道杨氏有话要和孟季廷说, 笑着道是, 牵着孟承雍下去了。
    孟季廷坐到了杨氏的另外一侧, 丫鬟上了茶后, 杨氏便让屋里的人都下去了, 让她们把门都关上。
    孟季廷问道:“母亲这么急着请我过来,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杨氏沉默了一下,才把事情与儿子说了。
    孟季廷听完后,手握成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脸上表情黑起来,道:“常家真是好糊涂,铁是什么东西,他们家也敢碰。”
    孟家对自己族中和亲戚家中都约束甚严,但是常家与孟家虽然有亲,却是拐着弯的,且两府几乎不往来,孟季廷自然也不会约束到他家里去。
    杨氏伸手扯了扯儿子的袖子,对他道:“你先坐下来,我再慢慢与你说。”
    孟季廷重新坐下来,脸上却黑沉黑沉的。
    杨氏道:“我看他也是被人挖了坑,遭了人的算计。上次你舅舅来,说有人想和他合做官盐生意,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我问过你,你说这生意做不得,你舅舅还算肯听我的话,我跟他说了,他虽然心中可惜,但也跟人推拒了。却不想常家这里,跟人搅合到铁矿生意上去了。”
    孟季廷冷哼道:“常家是母亲的外祖家,与咱们孟家是拐着弯的姻亲关系。那些人算计他家做什么,所为的还不是为了算计我,算计孟家。”
    常家与孟家甚少来往,孟季廷此时对常家也没有什么好印象,道:“若常家的人真的一身清白,也冤枉不到他们身上,说来说去,是常家的人贪心,才会被人下套。”
    杨氏道:“我知道常家在这事情上有行事不够检点的地方,但是娘对常家,那是欠了一份债的。”
    杨氏说到这里,眼睛流出了眼泪,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才接着说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前,是定过亲的,定的就是我舅舅家的表哥,如今的常家大老爷。我少时在常家生活过几年,与他算得上青梅竹马,后来家里长辈给我们定下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那时觉得也理所应当,没有反对。后来,我就遇上了你父亲。”
    “我们两家原本已经开始筹办婚事,连成亲的日期都定下来了。但是我……我当年因为想嫁给你父亲,用死相迫你外祖父母为我退了亲。常家家世不如宋国公府,你父亲当年大约也和常家说了什么,逼得常家不得不退了亲。退亲之后,外面说我的,说常家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我与人私相授受,说我贪慕富贵攀高枝,说常家无能,连订了亲的媳妇都被抢。我舅舅觉得受了辱,自此和杨家断绝往来……”
    这些事情,孟季廷是知道的,他闻言也没有打断母亲的话。
    “你外祖母自此之后,再没脸面回过娘家。她后半生一直为此事自责,希望我舅舅能原谅她,倒死都未能释怀,也没等来我舅舅的一句原谅。你外祖母去世的时候,常家其他人都没来,就只有我这个表哥来了,多少给了你外祖母一点安慰。”
    杨氏想起当年这个表哥与她说的话:“……我不曾怪过表妹,我虽喜欢你,但我也知道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我不再与表妹往来,不是我心中还恨你,只是我是常家的人,我也要为常家其他人的面子着想,且我与你如今身份尴尬,再与你频繁往来,于你也不好,因此你不必为此自疚。我与表妹虽然没有缘分,但我希望你选的是正确的人,希望你后生幸福无忧。”
    杨氏叹了口气,与儿子道:“佛曰因果,人这一生,欠了债,总是要还的,更何况是情债。”
    “你表舅的儿子跟人私采铁矿,锻造农具进行私卖,被人查了出来,如今就关在大理寺里。”
    孟季廷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盐铁均是朝堂专营的买卖,若是卖点私盐倒还罢了,不过就涉及点钱财。但铁是兵器锻造的原料,朝廷向来管制得严厉,不让私人采集冶炼,难道常家的人不知道?且我本就是带兵打仗之人,掺和到私采铁矿的事情里面去,难保不让人误会我有别的想法。”
    “我知道你为难,但你这个表舅膝下只有常戚这一个儿子。三十多年,他不曾求过我什么,就今天,他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救救他的儿子。我对他有愧,我拒绝不得他……”
    “他私采铁矿,真的只是锻造农具,没有做别的事情?”
    “你表舅是这样与我说的,但我想,常家的人就是再大胆,除此之外也应当不敢再做别的事情。”
    孟季廷看着眼睛泛红的母亲,心里叹了口气。就像她说的,她欠了常家的情,若他不帮她把这份债还上,只怕她以后也会如外祖母一般半生难安,到死都无法释怀。
    孟季廷道:“我明日先去大理寺打听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杨氏有些愧疚的握了握儿子的手:“是娘给你添麻烦了。”
    “看娘这话说的,我们是母子,你欠下的债便是我欠的债,我自该帮你还上。”
    这时,孟承雍已经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了,高兴的跑进来道:“祖母,我们今天抓了好多螃蟹,我还留了一些带回来了,晚上我们炸螃蟹吃。”
    杨氏笑着伸手将她揽了过来,道:“好,晚上炸螃蟹吃。”
    他说着看到杨氏眼睛红红的,不由问道:“祖母,你怎么哭了?”
    “祖母没哭,是眼睛进沙子了。”
    “那我帮你吹吹。”
    说着就伸手掰开她的眼睛,凑到她的眼睛上面帮她吹着,过了一会,杨氏便道:“好了好了,已经吹走了。”
    孟承雍又道:“你眨一眨眼睛,这样沙子就出来了。”
    杨氏笑了笑,不由伸手将他揽了过来。
    孟季廷见话已经说完了,对杨氏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杨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孟承雍笑着跑过来,抓着父亲的手道:“爹爹,我送您出去。”
    等走到门口,孟季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对儿子道:“好好陪祖母,不许淘气,不许惹祖母生气。还有,明天准时到校场练功,不许偷懒。”
    “知道了,爹爹,你好啰嗦。”
    然后挥着手跟父亲再见,再重新回了屋里,跑到杨氏跟前,又和她说起了今天踏青都玩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孟季廷回到东跨院时,青槿正坐在榻上,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孟毓心,手轻轻的摇着她晃着她,两人身上都已经洗漱过了,换过了一身衣裳,
    孟季廷问道:“睡着了怎么不将她放到床上去睡?”
    青槿轻声道:“在庄子上玩的时候,大概是被虫子咬了,手臂上起了两个包。刚刚一直喊痒,想去抓,我只好抱着她,免得她把自己抓伤了。你帮我搭把手,我手都抱酸了。”
    孟季廷于是从她手里将孩子抱过来,孟毓心睁了一下眼,见到是父亲,于是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坐下后,掀开孟毓心的袖子看了一下,发现上面果然有两个小红包。
    孟季廷问道:“涂药了吗?”
    青槿一边揉着发酸的手臂一边回答他道:“已经涂过了。”
    又问他:“老夫人找爷有什么事?”
    孟季廷不想让她担心,对她道:“没事。”
    到了第二日,孟季廷让纯钧盯着孟承雍、孟承晖两人练功,自己去了大理寺,翻看了常戚的卷宗,等出来时,脸都是黑的,接着他又去了一趟常家。
    常戚的事情,远比孟季廷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常戚与人将发现的一座铁矿私瞒不报,私设铁器坊,在里面锻造铁器。而他们锻造的铁器,除了农具之外,还有刀、剑、矛、盾等兵器。而这些兵器最后又流进了一些山匪、盗贼的手里。
    虽然常戚与他说他不知道铁器坊里还锻造了兵器,但这些兵器却是实打实的从他与人合伙的铁器坊里流出来的,官府也是在剿匪时从匪徒手里缴获的兵器里,才查到他的那座铁器坊和铁矿山。
    孟季廷稍微一想,便知这是一个局。那些人至少从一年以前,大约就是从他打完西梁胜利归朝之后,就开始埋下了这条线。因为常戚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在外面欠下大笔赌债,急需要钱来堵窟窿,因此有人拉他入伙时,明知铁矿碰不得还是碰了。
    过了没几日,朝上便就有人将常戚与人私采铁矿、私造铁器的事情与孟季廷联系在了一起,将其弹劾到了皇帝的跟前。
    弹劾的奏折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纵亲行恶,枉法包庇,以增社稷颠覆之祸;也有说他本人居功自傲、结党营私,玩弄权术的;更还有说那个铁矿和铁器坊就是他背后指使的,说他私造兵器,有不臣之心,应当按谋逆罪论处的……
    弹劾的奏折像雪花一样的飘进了皇帝的案头里,但皇帝却均按下不表,令人揣测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而有人弹劾孟季廷,当然也有朝中大臣为他说话的。说孟家世代忠良,说孟季廷对社稷忠心不二,绝不会徇私包庇,更不会有不臣之心。常家与孟家从无往来,常家人做的事情岂能算在孟大人头上……两边人像是打起了口水战。
    而孟季廷此时心中却冷笑了起来,他不过打了一场胜仗,捞了一把军功,那些人这就坐不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怎么,西梁派你和你们公主来,想离间朕大燕的君臣关系?”
    勤政殿的内殿里。
    皇帝只着单衣, 曲起一条腿坐在床上,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指摩挲着扳指, 脸上让人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的身侧, 是一个穿着清凉的异域美人, 此时正半趴在他的身上,含着笑时不时的小手指在他身上勾挑一下,仿佛是在引诱他。而皇帝稳坐不动, 却也没有拒绝那美人的引诱。
    隔着明黄色的帐子,外面跪着的皇城司密探并不敢抬头看向里面,而是拱着手低着头,恭敬的向皇帝汇报:“……孟大人自在大理寺查看了常戚的卷宗后,只去了一趟常家,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也未曾去过其他府上。每日下朝之后,便是回府,陪两位公子读书练功。”
    皇帝嘴角弯了弯, 脸上却不带笑,他问跪在地上的密探:“你猜, 孟武宁会不会为了一个常家的人来求朕?”
    那密探忙道:“臣不知。”
    皇帝对他挥了挥手, 让他下去。
    那密探退下去之后,床上美人妖娆的身体又攀了过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滑过他的胸口, 最后抱住他的脖子, 笑着与皇帝道:“……孟大人原来如此跋扈自恣, 臣妾还以为他真如民间所传的那样是名忠臣良将。这位孟大人的亲戚私造兵器, 不知是作何用处。臣妾在西梁时就听闻, 这位孟大人在雍州军中和百姓间的名声都极大,甚至超过了陛下。”
    皇帝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缓缓的带上了几分冷意。
    那美人的笑容渐渐凝固了下来,接着又娇娆的唤了一声陛下,道:“妾身陪您歇息吧。”
    皇帝抬起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声音冷冷的:“你一个西梁人,对朕大燕朝中的事情知道得还挺多。”
    “怎么,西梁派你和你们公主来,想离间朕大燕的君臣关系?”
    那美人连忙跪着往后退了了两步,在床上匍匐在地,声音颤抖道:“臣妾不敢。”
    皇帝冷冷的“呵”了一声,掀开帐子下床,对外人喊道:“来人啊,此人意图行刺朕,赐其鸩毒一杯。”
    黄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道了声是,然后挥了挥手,让人将床上的美人拖下去。
    那美人仍在床上求饶:“陛下饶命……”
    内侍过来将她押住后,直接用布将她的嘴捂住,然后带了下去。
    黄内侍走过来,拿了衣裳给皇帝披上,轻声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扯了扯身上的外衣,缓缓走到榻上坐下,微微出神。
    他虽不喜孟武宁的揽权怙势,不喜他功高震主,但也知道西境离不得他孟武宁。有他在,西境至少可保三十年无虞。
    他轻轻的转着手里的扳指,沉思起来。
    孟武宁处处都好,就是太过于恋权。他常在想,若他孟武宁不是生在孟家,是个寒士出身,能以他奇兵绝谋的能力,忠心照胆的效忠他这个君王,为他逐敌千里,却又不贪恋权栈,那他便是最好的孟武宁。可惜,世无两全事,他孟武宁若非生在孟家,也未必能有他如今的兵法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