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年三十的时候,贺林都是这样的状态,他不想回去跟小舅他们一块儿过年,往往只好一个人蹲在家里头,这么多年,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这次,他却感觉到了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寂寞。
贺林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他双手插在衣袋里面,漫无目的地出了小区门,这会儿京城对于燃放烟花爆竹的限制还没有那么严格,到处都是一些大人小孩在放鞭炮,放烟花,贺林偶尔驻足看着,他也买了一些鞭炮烟花,但是却只是堆在杂物间里头,压根提不起放爆竹的兴致来。
不知道走了多远,贺林最终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长椅后面的绿化带上还有些积雪,贺林随手抓了一把团在手心里面,团成一个小小的雪球,手心的温度让雪球开始融化,冰冷的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滴在了羽绒服上,晕开了一片的水迹。
贺林半点也没有在意这个,他靠着椅背,看着天空不时绽开的焰火,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似乎在上辈子,他那时候也是这般,过年的时候,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游荡,他那时候还没有买房,租了一个狭窄的地下室,吃了上顿愁下顿,每天如同陀螺一般,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到了过年,再不人道的公司也会给辛苦了一年的员工放个几天假,大家都欢天喜地地拿着工资奖金,背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家了,他无处可去,独自一个人留在繁华热闹的大城市里面。
地下室很小,总是带着一点潮湿的霉味,做个饭连油烟都排不出去,他那时候只买了一个电饭煲,只能用来烧水蒸饭。
年三十人家都在吃年夜饭,他烧了一锅开水,给自己泡了两袋泡面权当过年,吃过饭之后,别人都在看春晚,他无处可去,也不想到房东家里蹭电视看,就在大街上闲逛。那一次,他在新年的钟声中,如同一个流浪汉一般,躺在公园的躺椅上睡着了,最后得了重感冒,剩下的几天功夫全用来养病了。
这时候,坐在长椅上,贺林似乎又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又开始落起雪来,贺林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一年下个两三场雪已经比较频繁了,但是到了京城之后,这边下雪却是常态,三天两头就会有一场雪下来,而且持续时间也比较长。
雪下得很大,贺林被雪打在身上这才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回去,然后就感觉面前一黑,感觉有人站到了自己面前,他抬头一看,却是莫振霖。
莫振霖脸色很黑,他皱着眉头将贺林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用力拍打着贺林身上的雪花,语气也显得有些恶声恶气:大过年的,不在家里看电视,跑到这边来干嘛,嫌自己身体太好,要弄场病回去过年吗?
看着莫振霖黑漆漆的脸,贺林忽然笑了起来,也许,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哪怕是一句责骂,起码也是真心关心自己的,他顺着莫振霖的力道,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由着莫振霖帮他拍打身上的雪花,莫振霖还帮他将羽绒服的帽子给戴上了,系好了系带,他含笑问道:莫哥你不是在家里吃年夜饭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莫振霖顿时顿住了,他能怎么说,他不耐烦跟家里那些笑里藏刀,每一句话里面都暗含试探,带着刀锋的所谓长辈还有平辈的那些兄姐应酬,年夜饭吃完了,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然后去贺林所在的小区找他?结果,到了那边,一开门,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莫振霖其实有些心虚,自从那一次之后,莫振霖就在自己手机上找人加装了一个程序,那就是通过自己的手机,就能够直接定位贺林的手机,而贺林因为上辈子的习惯,一向是会将手机随身携带的。因此,莫振霖直接找了过来,看到贺林顶着大雪坐在这边发呆,整个人如同在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莫振霖竟是难得感觉到了害怕,他害怕贺林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因此,连车也没有上锁,就从车上下来,快步走了过来,这会儿看到贺林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上露出的笑意,莫振霖心里也踏实了下来,他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还在家里吃年夜饭,你是不是一晚上就打算坐在雪地里面啊?走吧,跟我回去,回去好好泡个热水澡,要是真的冻病了,够你受的!
莫振霖拉着贺林上了自个的车,打开了车里的空调,直接驱车往贺林的小区而去。
到了之后,莫振霖很是熟练地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嘴里念叨起来: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一晚上就不回来了?别急着脱外套,虽说有暖气,但是忽冷忽热的,更容易受凉!先在沙发上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虽说这里是贺林的家,但是很显然,莫振霖对这里简直跟对自己家一样熟悉,甚至更甚,他自个住的地方一向雇了钟点工,很多东西在哪儿他还真不清楚,但是到了贺林这里,却是常常给贺林打打下手什么的,因此,对于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那是熟得很!
这会儿莫振霖很是利落地找出了红糖生姜还有大葱,给贺林煮了一小锅葱白生姜红糖汤,倒在杯子里面给贺林端了过去。
贺林坐在沙发上,闹闹也不甘寂寞地跳了过来,跟贺林挤在一起,但是,贺林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到小东西身上,只是盯着莫振霖,他看着莫振霖跟在自己家一样,忙来忙去,心中简直如同泡在了温泉里面一样,从里到外都是暖烘烘的,无一处不妥帖,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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