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七年,薛南风自缢于府邸,余一孤女,年十岁。
薛南风,死在了周烟姝离开的第二日。
寥寥几句话,连一张纸都写不满,就说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姜迟恍恍惚惚间好像又想起那句题在画像后背的诗句:愿随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首诗是知名的殉情诗句,也就是说秋猎那日见面之后两人定下了殉情之约,宫外的薛南风听到周烟姝的死讯之后以为周烟姝是自尽而亡,于是也追随她而去?
那么薛南风的嫌疑,应当也排除了?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薛南风先杀了周烟姝然后再自杀,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混进戒备森严的宫中勒死当朝皇帝的宠妃,还能轻松全身而退,这不该是悬疑片,而应该是科幻片。
而且为什么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提到薛南风的妻子呢?难道是已经死在了临安?
姜迟心里浮起一个更加荒唐且大胆的想法,薛南风的女儿不会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吧?
不,不可能。
先皇生性多疑且善妒,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的男人有苟且。
若周烟姝真是进宫前便同薛南风有了个女儿,薛南风早该被变着法赐死了。
难道是薛南风同另外什么的女人生的?
更奇怪了,一边思念爱人一边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突然变成伦理本了,而且薛南风的形象瞬间跌至谷底。
慕心也跟着翻了几页,姜迟要找的这人他一个异乡人自然无从得知,只知道大概同小皇帝的母妃有关。
小皇帝的母妃,按理来说与他也无甚关系,只是看小皇帝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饶是慕心这种人,也忍不住要安慰一句:
许是疑点就藏在这看似粗浅的文字当中呢。
疑点疑点疑点。
小皇帝的脑袋快要烧糊了。
茫茫然间他好像成了那位不苟言笑,总是一脸悲伤的书生,住着清寥寂静的宅邸,日日夜夜想念着皇宫里那位无法再见的情人。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愿,宫里的虞妃娘娘不知为什么得知了他和周烟姝的羁绊,在秋猎之时设局,叫他终于和爱人重逢。
相爱之人在被迫分离,那么好不容易有一个重逢的机会他们会做什么?
根据画卷上的那句诗,想来是这对有情人决心以诗明志,共赴黄泉。
但是这个计划出现了一丝小插曲。
有人在周烟姝自尽之前赶到,并且掐断了她的脖子。
周烟姝不过平民之女,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定然有不少恨不得杀了她取而代之的人。这个未知的第四人,就是杀死周烟姝的凶手。
他捂着头,湛蓝色的眼底不自觉滚出一颗亮晶晶的眼泪,洇开了泛黄的旧书页,重启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惨痛往事。
不对,不对他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
先皇。
这是周烟姝和薛南风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有道理在这段往事里隐形。
慕心却看出小皇帝状态不对劲。
他微微地拧起眉。
姜迟好像身体越发奇怪了,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昏睡,太医无论如何诊脉都诊不出异状,一定是有人在幕后偷偷地下黑手。
陛下,既然如今已经找到了这些,不如回宫再细思,若是一会儿史官过来了,报告给席丞相,就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对,应当先回去。
反正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这么寥寥几个字,就算是个傻子都该记住了。
姜迟有点迟钝地眨了眨长睫,膝盖在地上跪麻了一时间站不起来,趔趄了一下倒进了慕心的怀里。
陛下忧思过度,恐身体有恙还是先回宫吧。慕心揽着他,眼眸不自觉凝了凝。
不对劲。
到底是谁,在姜迟的药碗里下了东西。
姜昀给姜迟用的是能滋养皮肤叫人肌骨生香的玩意儿,绝不至于能将人的神思精力都耗尽到要山穷水尽的地步。
皇帝躺在龙床上,身边是那位被禁足了的兰昭仪。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侍立在龙床一侧,冷汗涔涔,也来不及想为何被禁足了的兰昭仪竟然在圣上宫中。
查,查不出缘由,就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绿眼睛的妃嫔眯起狼似的残虐而冰冷的眼睛,冷冷地瞪视着老太医。
姜迟这一次直接睡到了月上中天。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猛然发现床边站着一个诡异的黑影。
不是慕心,也不是席观月或者姜昀。
是那日在碧霄宫里试图袭击他们的黑影。
姜迟眨了眨眼睛,按理来说只要他叫一声,门外立刻会有数百精兵冲进来把这黑衣人射成筛子。
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甚至连喉结的滚动都要小心翼翼避开压在颈间的寒光凛冽的刀锋。
陛下,真是好聪明。若不是那摄政王和丞相拘着,想必也是能成一番事业的。那诡异的黑影吃吃地笑出声来。
姜迟惶然地睁大了眼睛,纯蓝虹膜上水光绰约浮动。
这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女子。
第166章 暴君(二十)
窗外冷淡的月色照出来人沉在雾气中的清秀而小巧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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