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夏日短狭,下了几场雨,紫薇花落了满地,风一吹已有早秋的凉意。
云槿瞧着天色阴了下来,便问道:“公子出去时可带披风了吗?”如娘拿了披风给云槿系上,笑道:“还是公主亲自给系上的,怎么不记得了?公主这是找个由头都要提一提公子呢!”
云槿含羞一笑。二人回京后,秦暄明在朝中领了个文职,本是清闲,近日因着惠城之事,太子遭人弹劾,这一阵子多在太子处走动。既已回京,云槿也少不得也要应付王公贵女、内眷妇人之间的事情,不过今日却是兴致好。太子妃白乐筱有孕,在府里开宴,邀了她去,云槿想着能碰到玉娴和玉宜,还吩咐人做了两盒玉宜爱吃的糕点。
太子妃来自西川,在京城没有闺中密友,故只邀了太子的近亲和平日里走动勤快些的。
云槿刚坐毕就不妨被人捂了眼睛,一个清亮的声音叫道:“猜猜我是谁?”云槿摸着她胖乎乎的小手,笑道:“这小手这么脏,莫不是街上的小叫花跑进来了?”
玉宜急了,嚷道:“二姐,你连我也猜不出来了,我不跟你玩了!”云槿捏她的小鼻子,“鬼丫头,还是个小淘气!”
玉宜多日未见云槿,好不容易见着了,粘着她撒娇胡闹。白乐筱笑道:“二妹不必拘礼,四妹想去玩,你们不妨就去后边的院子玩玩。”玉宜不等云槿回话,便笑道:“多谢嫂嫂!”
玉宜拉了云槿去后院,又不许人跟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悄声道:“有个好玩的小哥儿在在等我们呢!”云槿暗奇,只得跟她走,又问了一句:“你三姐呢?”
“三姐病了,轻易不出宫呢!”过了月洞,又进了一处院子,院中林木葱葱,鹂鸟争鸣。玉宜突然拍手叫道:“就是那个小哥!”
桐花树下,有位白净俊秀的小哥长身玉立。
白音策笑嘻嘻地说道:“长姐把我关在这院里多日,今儿可算有人给我玩了。”玉宜多在太子府里逗留,倒是和白音策成了好玩伴儿了。院子很大,玉宜跑来跑去的,云槿和白音策坐着说了会儿话。
白音策委屈道:“你们东齐人狡诈得很!他们日日骗我东西,嘲讽我,动起手来还以多欺少。我长姐也不信我,不帮我出气,还把我关了起来。”云槿听如娘说白音策入京以来闯了不少祸事,俨然一个混世魔王。但她回京这两个月,白音策收敛了许多,原来是太子妃找人拘着他了。
云槿劝道:“若是你惹出什么祸事来,岂不是连累你长姐?她成婚快三年了都没有孩子,不知有多少人笑话她,如今好不容易有孕了,可不得精细地养着。你整天胡闹,可教她好生头疼,又如何能安心养胎?”
“我最近不是没怎么出去了吗?”
“你入京来陪你长姐,就该让她安心。你若是想解闷,也不必到大街上去,那里三教九流,又有许多泼皮无赖,你是应付不来的。”
白音策听她说得有理,就问道:“那你住在哪里啊?我去找你玩!”他比云槿还小半岁,玩性极大,丝毫不顾虑礼节。云槿微笑道:“我自是在我夫家住着。”
“那天和你一起的公子是你夫君?”云槿微笑点头,白音策颇为失望道:“我还想娶你当我的王妃呢!”玉宜插话道:“怎么人人都要娶二姐,策哥哥,我不能给你当王妃吗?”
白音策见小玉宜粉嫩可爱,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笑道:“对啊,你这个小丫头可有趣了,等你长大了,我让我父王来提亲,迎你入西川当九王妃。”
玉宜:“好!”
云槿:“……”
八岁的玉宜和十六岁的白音策饶有兴致地谈论起了婚姻大事,白音策讲得天花乱坠,玉宜听得两眼发光,直嚷着要嫁过去当九王妃。
三人又在院中玩闹了好一会儿才走,临走时白音策还悄悄对云槿道:“我要是去找你玩,你夫君不会打我吧?”
云槿笑道:“他自然是欢迎你的。”
“也是,他看起来就是个好脾气的,可不是赵鸣飞那小子,脾气臭得很,一言不合就翻脸…..”
云槿心中一凛,微笑告辞。
从太子府出来,风大了,天色更加昏沉,似要下雨。云槿掀帘子瞧着街景,摊贩们都在忙着收摊,大风萧索了人间琳琅,没什么好玩的了。
如娘道:“瞧着太子妃的气色可不好呢,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云槿席间也看出白乐筱的虚弱之色,接话道:“想必是担忧太子哥哥的事缘故,加上这天忽冷忽热的,让人胃口也不好。”
如娘笑道:“公主近日胃口也不好,我瞧着是好事呢。”云槿不明白,生病还有什么好事?
云槿回府时,秦暄明已然回了,在吃饭,说是忙着赶回来没与太子一同用饭。云槿给他盛了汤,柔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么急着往家里跑,可不让人笑话?”她眼里笑意盈盈的不像是在教训人,又吩咐涓儿道:“去把公子爱吃的小酥饼也端来。”
秦暄明笑吟吟道:“回家有云儿心疼,可不得快点儿跑回来吗?”两人相视笑着,新婚燕尔,甜蜜非常。
用过晚饭,秦家父子俩在书房谈了好一阵子话,云槿耐心地等着。秦暄明回房,她便起身帮他洗漱。秦暄明说过几日可能要陪太子再去一趟惠城,云槿心里不舍,但也没说。秦暄明瞧出她的不快,抱着她笑道:“云儿是不是舍不得我去?”
云槿嘴硬道:“才没有,你爱去哪去哪!”
“我去惠城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呢!”
云槿大惊:“那我也去!”他亲了亲她,笑道:“骗你的,不过几日便回了。”
云槿嗔道:“你惯会欺负我!”秦暄明抱了她在怀里,叮嘱道:“若是我不在京,你可少出门,便是太子妃邀你,也要拒绝。”
云槿知他何意,要他放心,又说道:“王妃嫂嫂有孕在身,偏不巧碰到太子哥哥困顿之际,我瞧着她气色很差,真让人心疼。”
他抚着她的小脸细细打量,轻声道:“我瞧着云儿最近食欲不振,这几日又贪睡,可是不舒服?”
云槿轻撞了他的额头,笑道:“我好得很,只是玉娴又病了。等你去惠城回来,时局稳定下来,我去看看她。”
次日云槿午饭也没动,她近日屡得不适,只觉得胃里闹腾得慌。她午睡醒来,想叫如娘去做些梅子来吃,远远瞧见如娘引着大夫往她这边来了。
“我又没病,请大夫来做甚?”
“云儿听话。”如娘扶云槿坐好,放下帐子,叫了大夫进来把脉。云槿不知如娘何意,过得一会儿只听大夫道:“公主这是喜脉啊!”
大夫的话一出口,众人无不感到惊喜。涓儿、萍儿几个丫头欢呼着,早跑出去报信了。
云槿乍然欢喜,只怕自己听错了。
“确是喜脉,恭喜公主和驸马爷了!”
云槿忙谢了大夫,又问道:“暄明不是说今天早回来的吗,怎么还没有见他?”
“云儿这是等不及了?”如娘打笑道:“公子得知公主有孕,还不快马飞奔回来,别说是太子,皇上也恐留不住他呢。”
云槿开心得咯咯笑,她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感到很奇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这是她和暄明的孩子。
“云儿,我再去好好问问大夫,你现在这歇着,不要乱动。”
她点了点头,待如娘出去之后,忙打发小丫头却看秦暄明回来没有。秦彦得知云槿有孕,十分欢喜,叫人准备了晚宴,打算一家三口,不,四口好好庆祝一番。
过了酉时,秦暄明都没回来,云槿不禁急了,又怕小丫头们笑话,只好装作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天已经黑了,依然没有消息,秦彦打发了两拨人去看,都只说,太子留秦暄明议事。
云槿等得焦急,她想知道他得知自己有孕的反应,是不是和她一样惊喜万分;又担心太子连夜带了他去了惠城,他就不知道这个消息啦,那可怎么好?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讲,偏他今日回来得比往常都晚。她心里有点儿恼,又想着怎么发发小脾气,要他哄她才罢休。
如娘带人退了出去,室内静悄悄的。云槿感到有风进来,烛光孱弱,幔帐流苏都在动,便起身去关窗子。她刚到窗前,蓦然一个人影蹿了进来。
凉风扑面,那人背着月光,如梦如幻。
“鸣飞——”
他慢慢走了进来,烛光乱晃起来,云槿看清了他的脸,不由得倒退了好几步。
“云儿—”他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低哑,问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我来了,带你走。”
他上前抱住她,她推开了,喝道:“赵将军自重!”
“赵将军?”她神色冷漠,赵鸣飞痛心道:“云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今日来带你走。”
云槿强忍心中悲痛,冷冷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云槿散着头发,还是一往的少女模样,他心中一软,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了,只道:“云儿,我好想你,你跟我走吧。”
他欺身上前,抓住她的手道:“云儿,你忘了,我们要一生在一起的?你别生气了,我来带你走,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说什么我也都听。总之,都随你,我什么都依你……”
云槿看着他,字字清晰道:“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