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们素来是极好的,怎么反说这话?”
平儿横了她一眼,道:“想来奶奶是想听谎话儿?若是我说了谎,头一个不饶我的还不是奶奶?人家对你一片忠肝义胆实话实说,你倒先来怀疑我!”
凤姐忙拉着她手笑道:“你这小蹄子,气性倒大,我问这么一句,你就急了。”
平儿道:“我去林姑娘那里,等二爷来了,奶奶同二爷商议腊月初三究竟怎么办,是按例呢,还是另外再添东西。我估摸着林姑娘若下帖子,必然有张学士这些人家,他们同咱们家不同,可不能办得太差,叫人看着不像,传将出去抹了府上的脸面。”
凤姐挥挥手叫她先去给黛玉送东西。
平儿走后,凤姐立时垂下头来。
原来她终于想起林家所交多是书香门第贵族世家,其实权皆在本家之上,读书人家的眼光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不由得有些发愁,好在贾母给了二百两银子,尽够一日上等戏酒了。
晚间与贾琏商议时,贾琏道:“在旧例上再添些东西便是,必得体体面面,若叫人瞧着咱们怠慢了林妹妹,就等着被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罢!”
凤姐翻身看他,奇道:“这是从何说起?”
第二十七章 黛玉出孝初会表亲
上回凤姐听贾琏说须得办得极热闹极体面,问起缘故,贾琏便没瞒她,道:“听说张学士明年又要往上升了,林妹妹跟前两个嬷嬷是张家送来的,到时候能不请张学士太太?”
凤姐惊道:“张学士又升了?那可是一品大员了!”
贾琏斜了她一眼,道:“可不是!张学士眼瞅着就是大学士了,张太太即将封为一品夫人,在她跟前失礼,可就抹了咱们家的脸面!还有一件就是,我才听说龙禁尉里的三品昭勇将军桑青乃是林妹妹的表侄儿,特特叫了蓉儿过去问,想来很快就会递了帖子来。”
凤姐顿时大吃一惊,道:“三品昭勇将军?那不是桑家的长房长孙?有三十多岁了吧?怎么竟是林妹妹的表侄儿?不但不曾听林妹妹说过,也没听老太太提起。”
贾琏淡淡地道:“桑家于林妹妹家,正如史家对咱们家,咱们家若不是老太太在,能和史家有多少来往?饶是如此,史家和咱们家也不是十分亲近,只有一个云丫头常来住。”
凤姐极其聪明机变,闻听此言,便有所悟,道:“你是说林妹妹的祖母就是桑家的老姑太太?桑家镇守粤海的桑昆大将军就是林妹妹的表兄,戍守东北的桑老元帅就是林妹妹的表舅?怨不得我不知道,林家老太太没了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只是怎么没听林妹妹说起过?”
贾琏冷笑道:“桑将军年纪虽大,到底是晚辈,自古以来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所以林妹妹送礼的单子上没有桑将军家,怕是林妹妹也不知道呢。只是人家到底知道了林妹妹这个姑姑,既知道了就没有不上门的道理。”
提到桑家,贾琏心里直犯嘀咕,以往黛玉在这里住了几年,没和什么桑家张家来往,怎么林如海一去,反而来往得勤快了?
凤姐不觉皱眉,道:“不过是一门穷亲戚罢了,又远得很,还当正经亲戚走动不成?我只愁和林妹妹来往的人家越来越多,今年因两个教养嬷嬷的事情,每逢过节得另外备一份礼送到公主府,那礼可薄不得,现今又来一个桑家,桑家人多,得送多少礼才够?”
贾琏连忙喝止道:“什么穷亲戚?这是你能说的?桑家随便拿出一个将军来,实权都比咱家高,到了你嘴里,倒成打抽丰的了!桑家原本比咱们家还强呢,六七十年来因子孙多,嚼用多,分两次家,不免分薄了财产,在京城这个地界里未免显得朴素些。纵是比不得咱们家有钱,但是人家几代打仗,军功之赏十分丰厚,不缺吃不缺穿,哪里需要打抽丰?”
凤姐几时被贾琏如此说过,心里不禁有些难堪,面上亦带出三分委屈来。
贾琏素喜这位娇妻,见状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桑家权势极重,桑老元帅更是三朝元老,你道他们家是容易任人讥讽嘲笑的?不过送几份礼物,能花多少钱?”
凤姐心头一颤,失声道:“你是怕桑家?”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无法说出口,但是贾琏听明白了,他毕竟心中有鬼,轻轻颔首道:“桑家不是好惹的,那位老元帅是姑父的亲表哥,姑父在世时来往一直殷勤,若真是要为林妹妹做主,咱们家终究得掂量三分。”
凤姐脸上登时掠过一丝慌乱。
贾琏安慰道:“你别怕,我想大概林妹妹不知道这门亲戚,日后未必亲近得起来,不然送礼的时候怎么偏就漏下了桑家,从前也没提起过桑家。”
凤姐听了方微微放下心来。
如贾琏所言,黛玉的确不知道桑青是她的表侄儿。
当初林如海告诉她自家的亲戚时,关于她曾外祖母家,只说到了与林家来往比较亲密些的黛玉镇守东北山海关的的大表舅桑隆和长房的几位表兄,那几位恰好都不在京城中,至于其他房里的表舅表兄和晚辈人数太多,既无来往,又没有来得及提起,林如海就去世了,因此黛玉虽知曾外祖母家子孙满堂,但困于荣国府中,不知桑家到底有多少子孙旁支。
所以这日收到桑家的拜帖和礼物时,黛玉十分诧异,面上也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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