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觉得提起前事白伤心,不如往后看,恐黛玉伤心太过,便伸手拿起一匹葱黄缎子,笑道:“人常说,葱黄配柳绿极淡雅,姑娘赏我作件衫子可好?我再配一条柳绿的裙子。”
黛玉破涕为笑,也不在意前头的待遇了,道:“夏天的衣裳纱罗居多,绸缎太厚重了些,你们不比我夏天还得穿夹的,所以做些绸缎衣裳无碍。依我看,你们不妨在我的份例里挑些好颜色的纱罗做衣裳,纱衫罗裙,配着玉簪香串,又好看又凉爽。”
丫鬟的料子虽然也好,但终究比不上主子们的。
雪雁央求黛玉给她配色,黛玉爱这些,随便挑将出来,都极雅致好看。
每人两套衣裳,黛玉做了四套,两套绸缎,两套夹纱,王忠父子和小厮们的衣服容易做,就先紧着他们的做,一日就得了。小姐丫头的却要繁琐得多,款式、配色都要留心,尤其是衣服上的绣花要精致,还要做配套的荷包、手帕、鞋子等等小物件。
雪雁自小生长于姑苏扬州,学的就是苏绣,心灵手巧,活计一等一的好,比贾母给宝玉使唤的晴雯亦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之,只是人懒,不爱做,现今的她将这份技能继承了过来,往往针往布料上一插,立即就飞针走线起来,配色、花样、针脚都无可挑剔。
汀兰四个比她还强几分,黛玉的衣裳她们索性一人做一套,紫鹃和雪雁反而只做自己的衣裳,饶是如此,六个人和王嬷嬷也忙了五六日才完。
这时候已进五月,回京快十天了,紫鹃一如既往不出门,汀兰几个温柔可亲,也不大爱出去走动,唯有一个雪雁迎来送往,性子刚强不比往年没心没肺一团孩气,说话做事有刚有柔,下人们见了,反倒和颜悦色地问好,又有黛玉房中不管是姑娘,还是大丫头,从来不打骂小丫头婆子们,待人也不严苛,因此都不敢怠慢黛玉房中,往往还争着替她们跑腿。
因感受了不同的待遇,黛玉叹道:“往日咱们小心翼翼,别人都小瞧咱们,我若言语尖刻又说我刻薄小性儿,现今我不言不语,你性子上来,他们倒退避三舍,真真是欺软怕硬。”
雪雁没说话,和她没甚关系,其实是因为黛玉带着家产来的才如此罢了。
紫鹃坐在门边杌子上作针线,把针头往头皮上蹭了蹭,听了这话,头也不抬,道:“姑娘哪里能和奴才口角,没的失了身份,雪雁这样正好,才能镇得住。二姑娘性子软,这几年若不是司棋护着,不知道被下头如何欺负呢!”
雪雁笑道:“说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我瞧着快到端午了,姑娘正经赶紧拟了礼单,回了老太太,咱们好往世交家送礼。既进京了,好歹打发人去走一趟,既提醒了咱们家进京的消息,也是咱们家记挂他们的意思。”
黛玉坐在窗下,左手捏着耳坠子,右手拿着孔雀翎逗弄窗外的鹦鹉,闻言道:“我已经拟好了清单,端午节礼左右不过是香串、扇子、纱罗、香包、石榴、锭子药这几样,中规中矩,只是不知如何采买并送去,咱们家有孝,奶父他们不好登门拜访。另外,自爹爹生病至故去有一年多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都还在京城。”
雪雁笑叹道:“银子东西都在这府里,姑娘去回老太太,请老太太做主就是,难不成咱们再另外掏钱采买东西送人不成?咱们家的东西咱们可没法子自己做主。若是府里出面送礼,他们在不在京城,府里自然清楚。”
紫鹃很是赞同,黛玉想了想,道:“汀兰,拿着单子跟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等黛玉带着汀兰去见贾母,雪雁也拿东西出门去了。
第十章 有所图赠物于太监
今日是雪雁该得的假,她早跟黛玉紫鹃说过要出门,黛玉和紫鹃都不是多事之人,知她做事有分寸,不问她去做什么,就许她出去了,只是得回凤姐一声。
凤姐忙得脚不沾地,哪里理会这些小事,皆由平儿做主。
平儿素知凤姐和黛玉好,新近又得了许多东西,随口问了两句就答应了。
雪雁出了后门,见到王忠问了一声好,王忠清闲无事,笑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雪雁笑道:“府里发的胭脂不好,我去买些好的回来用。”
这是雪雁想好了对别人的借口,但却瞒不过王忠,黛玉现今守孝,如何能用胭脂?她既不用,雪雁这些丫头都不好擦脂抹粉,于是他就笑笑没有多问,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出门我不放心,你带上两个婆子一同去。”
雪雁同意了,她是黛玉身边的大丫头,乃是底层下人争相巴结的主儿,一听王忠有这么个意思,立时极有好几个自荐的,雪雁挑了两个粗壮的中年仆妇,同时从袖子里掏出串好的两百钱散给没被自己挑中的下人,道:“天热了,给各位买碗酸梅汤喝罢。”
后街住的是贾府下人,看后门的人常常放些小丫头婆子出门好顺势得些钱,已成惯例。
雪雁带着两个婆子顺利出了门,穿过后街,径自往南边走去,穿过了几条巷子。
她从记忆里得知,雪雁在府里极是活泼,四处闲逛,经常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瞧个新鲜热闹,人又天真不知事,随着黛玉回南的那个冬天,她偷偷出门买糖炒栗子吃,被人偷了荷包,正焦急间,偷荷包的十岁小孩儿由另一个少年带着过来道歉,归还了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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