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少女忽然像是梦呓一般恍惚而轻缓的开口。
不死川实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中的少年,闻言有些奇怪的回答:“要送给你们的母亲?”他记得少女刚才仿佛说了这句话。
香奈惠安静了一会儿:“……母亲已经去世了。”
不死川实弥一愣。
“是和我们的父亲一起……两年前,在家中被鬼杀死的。”
少女静谧的声音,像是平地惊雷一般在不死川实弥的耳边炸响。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猛然扭头惊骇的看向少女,嘴巴张了张,发出几乎变调的滞涩声音:“……什么?”
蓝发少年灿烂到几近天真的笑颜蓦然浮现在眼前,不死川实弥的眼睛缓缓瞪到最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胡蝶瑛二那样的笑容,任谁都不会相信他的父母是因为鬼而惨死。
他看起来总是那样阳光、那样乐天,无忧无虑到甚至有些傻乎乎的,所以实弥才一直坚信他一定父母健在,家庭美满,从未经受过任何痛苦和不幸。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那一晚为什么那样冷漠不是吗……?
——等等。
久远的记忆忽然翻上心头,不死川实弥的瞳孔微微颤抖着,耳边不由自主的回荡起自己曾怒嚎过的,或者至少在心里怒嚎过的话——
【“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你这样能毫不犹豫杀掉别人母亲的家伙怎么会明白?!像你这种一看就没经历过失去的家伙,又懂我们的什么?!”】
【“我对鬼那种无穷无尽的愤怒,恨不得把他们每一只都千刀万剐的憎恨,像你这样能允许自己的妹妹去杀鬼的家伙怎么会懂?!而且说到底,要不是你杀掉了我的母亲——”】
……啊。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不死川实弥浑身僵冷的站在原地,在那一瞬间简直如坠冰窟。
而就在他的心已经被悔恨吞噬时,胡蝶香奈惠再次轻声开口了:“兄长大人他……没能救下我们的父母。”
那又是一句让不死川实弥无比惊骇的话:“什么……意思?”
香奈惠苦涩的笑了一下:“当时在家的只有父母、我和忍,悲鸣屿先生救了我们姐妹,但父母却惨死于家中。那时兄长大人出门采购生药了,等他第二天回来,家中血流成河,父亲和母亲死状凄惨,我与忍不知所踪……”
一声隐忍的哽咽从少女的喉咙中发出。她在不死川实弥宛如灵魂出窍般怔愣的注视下抬手捂住眼睛,嘴唇不自觉地哆嗦着:“我至今仍然无法想象,那时的兄长大人该有多么绝望,多么愤怒,又该有多么……憎恨。”
“憎恨害人的恶鬼,更憎恨没能回来的自己。”
到了这一步,或许倾诉心声的人已然换成了一直看似成熟懂事的少女。
她遮住泪流不止的眼睛,在这个只有两人知晓的角落,低泣着将一直折磨自己的担忧与愧疚之语缓缓道出。
“所以不死川先生,兄长大人他对鬼的憎恨,可能还在你之上。但他对自己的憎恨,恐怕还要在那百倍千倍之上。”
“看着现在的兄长大人,我总感觉那不是真正的他,因为真正的他说不定早已在那晚死去了。他从那天开始便一直噙着那种仿若面具般的温暖笑容,鼓励着所有人,将没能救下父母的悔恨化作力量,保护着所有人。”
“他希望我和忍好好活着,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好好活着,但他唯独不会保护自己,唯独不希望自己活着。”
“我有时会想,他之所以对亲人被害的人们那样冷漠,之所以想要被他们憎恨,是因为如果被别人憎恨的话,他的心里多少也会好受一些吧——背负着‘没能保护’的憎恨,那说不定就是他对自己施加的惩罚。”
“不死川先生,您知道吗?——在兄长大人的心里,所有没能保护的性命,都是他要背负的【罪孽】。”
“罪……孽……”不死川实弥声音干涩的重复着,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指尖早已像死人一样冰冷,他明明在正常的呼吸着,但胸口却感到一阵阵发闷。
有种痛苦所造成的窒息感,正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着他。
他不能自已的想到,如果“没能保护”对胡蝶瑛二来说就是罪孽的话,那在那个傻瓜的心里,自己母亲的死也是他的罪孽吗?自己过得不好、因为杀鬼而受伤也是他的罪孽吗?
……这是哪里来的超级无敌大白痴啊……!
仿佛阳光驱散迷雾,过往所不理解的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令实弥喉头发堵、眼眶阵阵酸胀的苦涩与心痛。
他感觉自己的舌根阵阵发苦,有种想揪住那个人的领子冲他咆哮的冲动,但更多的冲动却是狠狠给自己一拳,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看清那个一直不遗余力对自己好、包容自己、教导自己的人是谁,那个一直不识好歹、吱哇抱怨的混蛋又是谁。
太蠢了,不死川实弥,你真是太蠢了。
比胡蝶瑛二还要蠢上一百倍,一千倍。
“……不死川先生?您还好吗?”
少女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死川实弥攥紧拳头咬住下唇,闷声不吭的用力摇了摇头。
香奈惠见状叹息一声,带着些许歉意开口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替兄长大人辩驳什么,毕竟他对不死川先生的态度也实在有些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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