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上归看不上,钱郡守也清楚,陈磬钟不是在有意针对他。
最近朝中最大的派系北郡中都联盟的魁首双双受伤养病,西北南石郡守断了腿,行动不便,而南部诸郡则是损失了汝南王这枚重棋。趁着各派系无暇他顾,温太后的势力浑水摸鱼,成功借着这场大朝会站稳了脚跟。
皇室想增加税收,打定主意要从地方抽血,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富庶繁华的南部诸郡。温太后虽说也是南部出身,可谁叫南部诸郡在争皇位的时候选择站队汝南王了呢?现在温太后当政,南部诸郡地位尴尬,这次她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温太后上位,重用的班底有许多留洋人士,其中又以米西派和海倭派最为活跃。这些人多是与海外有联系,或者自己的家族在经营贸易,一直想要推动朝廷开放南江、乌知河和阿木尔河沿岸的重镇作为贸易商埠,企图租用良港,把势力渗透进大雍腹地,这次借着重核税政更是鼓风推浪,四处挑拨游说,搅浑水忙得不亦乐乎。
别看钱郡守读书不行,可他对人情庶务极为熟稔。那些大郡派阀们都是手里捏着火铳的,把棍子伸进人家的地盘搅屎,有几个能同意的?!
呵呵,别看北郡萧郡守还在墨宗大学院医堂里治病,可乌知河沿岸增兵可是半点都没停歇,钱酉匡还听说最近人家在加强河口海防,严查从域外进入的拉希亚商人,备战的气氛十分浓厚。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南石郡、东湖郡、中都郡、仙匀郡。于是苦就苦了东海这样的偏远小郡,又臭又硬的石头碰不得,他们这样的软柿子还不让捏么?!被下了面子的陈阁葵肯定要从他们这里找补!
比如这一次核验税头,明明冉家的织园都搬走了,偏户部下发的公文里还要注明冉氏本家在东海,要按照之前织园大兴盛的时候计算人头和利润,丝毫不考虑东海的织园只剩个空壳,织机都被搬得一台不剩,这么高的税赋额,只能把东海的地皮油刮薄了三尺才能凑够。
想到这里,钱胖子就很想给自己鞠一把辛酸泪。
这谁家啊?
他朝着随从瞪眼。
冉氏本家的七郎。
七郎?
钱郡守想了想,表情一下子和缓了不少。
噢,那个小神童啊!说起来也快开学了,这娃娃是要回九凌城上学么?
上学哪用的了那许多钱,随从挤出一抹笑。
他是墨宗大学院的案首,按规矩不但不收学费,学院还会给他奖励,根本用不了的用。
他豆眼转了转,自觉揣摩到郡守的想法,谄媚地说道。
我怕他是有别的心思,想要带着全家迁去九凌城吧。
郡守您前几日还去冉家,勉励商户要安心经营,结果现在冉七郎带头抽金,他现在可是冉氏本家唯一的成年男丁,他带钱离开还能是因为什么!?定然是生了出走的心思!
冉七辜负了您的一番心意,阳奉阴违,不如就罚他把这两万银钱都交了郡库充公吧!
放你娘的屁!
钱胖子一巴掌抽在随从的脸上,怒道。
什么充公?!老子是那种搜刮娃娃零花钱的恶吏么?!
他是沽名钓誉没错,但他想要的是好名,就算不能青史留芳那也不能臭名昭著啊!
他要是这么搜刮东海的百姓,就算能凑出朝廷的税金,钱家的子孙后代也不用做人了。让他担着恶名给陈磬钟那个老匹夫赚钱,老钱又不傻,才不干这蠢事!
滚滚滚!少来给老子添堵!
骂走了随从,钱酉匡在屋里来回运气,越想越是不安心。
随从有一句话戳中了他的心思,那就是冉家到底能不能留在东海。
虽说冉家现在已经是个空壳,可有织园这个招牌在,东海郡还有招揽贸易的由头。若连这块招牌都没了,那东海的牌面彻底丧失,与周遭的离岛也没什么不同了。
钱郡守坐不住,自己溜溜达达出了郡守府大门。
他一个暴发户出身,搞不明白文人的礼法腔调,却明白要留人就要以诚相待。
接到郡守上门的消息,冉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连忙出门迎接,不了屁股还没做到椅子上,钱郡守便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
七郎,可是最近银钱不称手了?
啊?
冉昱一愣,连连摇头。
家中虽然没有之前富裕,但也没什么大花销,三哥出海的费用父亲在世的时候便已经拨付了,动不到根本。
这样,钱郡守打了个哈哈,又说了几句勉力他的话,话里话外头透着有困难你就讲,实在过不下去大人我也能支持一些,咱们东海郡还是十分看重你你们冉家的。
阿昱多聪明个人,马上领会了郡守大人的意思。
他也没有隐瞒,很干脆地说起了自己想要试造煤气化炉的想法,间接解释了取钱的原因。
哦,原来如此。钱郡守矜持的点了点头,一颗吊着的心可算是松了不少。
虽然冉七郎说的这什么煤气炉他根本没听懂,可这不妨碍他表达对神童的欣赏,搜肠刮肚勉励了对方一番,还热情地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个人和郡守府一定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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