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贸然上门之前,顾蛮生对鹏信公司做了充分的调查研究。他知道这家小企业1987年创立,创始人叫杨景才,曾是深圳最早从事程控交换机生产的民营企业,他们的交换机质量过硬,算是市里较早一批能自主生产千门机的厂家,然而不知为什么,近两年来就是一台都卖不出去,确实离倒闭不远了。
回头他就给曲颂宁写了封信,曲知舟是国内通讯领域的老机要,没有他们家不知道的行业消息。他在信里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通信行业前景的乐观展望,准备投身其中大干一场。他说自己在争夺大品牌代理权上四处碰壁,所以决定彻底改变策略,毕竟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能有人提出代理,肯定求之不得。
然而曲颂宁的回信却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曲颂宁说,早在四年前,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已经研制成功了我国第一台容量可达6万等效线的程控数字交换机,今年1月的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也颁给了它的研究人员,曲知舟作为行业专家也应邀出席了。
6万等效线是什么概念?万门机,人家早把你抛在身后了。
“第一点,通讯市场日新月异,你说的那家千门机生产厂技术目前落后太多,兴许根本盘不活;第二点,你光有一腔热血不能成事,就算你拿到代理权盘活了它也只是一个销售经理,你得带着技术、带着资金才能入股,入大股。”
这是曲颂宁信里给他的两点建议,通过这封重抵千金的来信,顾蛮生认识到,其实老师傅的话不完全准确。“七国八制”虽是大前提,但目前国产通讯设备厂商也不甘示弱,除了深圳这些大大小小的设备厂,北方也有不少国产程控交换机厂家,皇城根下的企业名字也更霸气,有的叫“大唐”,有的叫“巨龙”,听着估摸都憋着一口气呢,想打破这种外强内弱的电信市场格局。
国内企业已经能推出万门交换机,而鹏信目前的技术还主要停留在小户型交换机上。别说跟国外大厂掰腕子,连国内企业都竞争不过,难怪面临倒闭。
越是前景艰难,越有可谈之机,但曲颂宁的第二点说得也在情在理,这位还未谋面的杨景才脾性如何尚不知晓,也不比当年王传富相识多年知根知底,没有资金肯定别想入股。
资金可以向人借,贝时远就是个好人选,关键还是怎么鹏信公司交换机解决销售不力的问题。顾蛮生叼着烟,坐在街心公园前的长凳上,望着眼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久久凝神不动。虽然前路很曲折,前景很渺茫,他却依然热血沸腾,余勇可贾,他思考良久之后想了一招:农村包围城市。
第17章 “七国八制”下的商机(下)
那些偏远地区、山区农村没有那么大的话务量,自然对交换机的要求没那么高。像鹏信这样的小企业想要在国外通讯巨头与国内大厂之间夹缝求生,就必须走出去。
乍听到顾蛮生的这个想法,朱旸一百个不乐意,一万个不支持。他们起初是没有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顾蛮生真的问贝时远借来了二十万,再用它去盘活一家随时可能倒闭的厂就实在不怎么高明。他说:“有这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盯着这家快要倒闭的交换机厂?”
顾蛮生再度跟朱旸推心置腹:“我打听过了,鹏信原来是靠代理香港的一种小型程控交换机发的家,起初赚得盆满钵满,所以老板杨景才就找了批人单干,把代理销售模式转变为品牌销售模式,可惜这一步迈得太大,生产出来的交换机卖不出去,就跟废铜烂铁没两样,还有这么些员工等着他养活,一下就垮了。听说他女儿都摆摊贴补家里了,就这样还想挖人才发展企业,他肯定比我们心急。这是我们的机会。”
“可深圳遍地是机会,曲颂宁都说这厂可能盘不活,咱们这二十万多半是要打水漂——”
“呸,童言无忌。”顾蛮生听不得这丧气话,兜头一记脑瓢,打断了朱旸,“曲颂宁的话又不是圣旨,少触我霉头。”
朱旸不觉得顾蛮生的主意可行,另有自己的盘算,“我听人说,从香港那边找人带货到深圳来卖,做大了能销往全国各地,一个月挣辆小汽车都是少的。”
“你听谁说的?”
“那天街上碰见以前宏康的一个工人,他说他不干了,打算去香港带货。”顿了顿,“他有稳定货源,阿伟也想跟着干。”
“什么货?”顾蛮生微微一眯眼睛。
“卖盗版碟啊。”朱旸还记得承办校园电影院的时候,顾蛮生问小广东拿碟片,他依稀听对方提过一句,盗版VCD一盘批发来的成本一两块,卖出去八块十块还供不应求,利润比毒品厚,风险还比毒品小,简直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97年香港就要回归了,深圳又离香港近,占尽了天时地利,不可谓不是一条致富捷径,但顾蛮生冷着脸道:“你这是走私。”
朱旸想了想,又对顾蛮生说:“或者倒卖佛牌,你不是也说过么,咱们国家越靠南边的人越信这个,还记得你初来乍到那会儿,一句诗就骗了一顿饭。佛牌成本就更低了,包装一下,一块能卖成千上万。”
“你这是售假。”顾蛮生又兜了朱旸一脑瓢,面色严峻起来,“你哥把你交给我,不是让你发达两年就去吃牢饭的。”
朱旸揉揉后脑勺,心理颇不平衡,顾蛮生自己土匪一般,什么挑战规则、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事情都要掺和一脚,换别人倒不行了。但朱旸不敢争,不是听了这大哥的劝,主要还是缺了一颗“富贵险中求”的胆子。他幽幽怨怨看了顾蛮生一眼,最终忿忿闷闷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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