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赵斗对外头的状况一点不知情,还喜不自胜地指挥身边两个小子分开搬货,结果被扑进门来的顾蛮生他们一打一个准。另两个小子很快被缴械擒住,顾蛮生与赵斗有过接触,料想这小子是随身带刀的。果不其然,赵斗一见遇了埋伏,就拔出了腰间的□□。然而还没来得及耍狠,早已潜伏到他身后的朱亮就张开麻袋,从他头上套了下去。
也不把整个人罩进去,就拿麻袋捂住脸,收紧了袋口勒住了脖子。赵斗起初还挣扎,气门受堵之后,一下就老实了。
偷鸡摸狗惯了的人不开灯,一片黑暗中,也不知谁扔了事先准备的几本薄书在赵斗身上,然后就听见顾蛮生高喊一声:“打!”
瞬间脚踢拳打,棍如雨下。按照顾蛮生原先的设想,狠狠教训一顿赵斗是必须的,但不能落其残,不能破其相,只能打不易留下外伤的地方,比如打胃,打侧肋,或者垫着书本打,这样能打疼打吐却打不坏。但大伙儿兴头上来,除了被麻袋罩住的脑袋没有招呼,别处也就不管不顾了。
结结实实将赵斗收拾了一顿,顾蛮生招呼大伙儿把四个人捆去派出所。赵斗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忽然抖抖索索地动了一动,手往下身一摸——朱旸正立在他身前,还当他这动作还要拔刀,立马恶向胆边生,扑上去又朝赵斗的脑袋补上一棍。
就是这一棍,坏了。
包棍子的棉花、毛巾早打散了,这一棍势大力沉,当场就把赵斗砸得昏死过去。
这一棍的代价也是相当严重的,赵斗颅骨单纯性骨折,反倒将朱旸告了。大伙儿将承办校园电影院的盈利基本全赔出来,才勉强落得个“受害人不予追究”,但学校里的处分是跑不了的。
当时,37所招生并轨试点高校中第一所开展“勤工助学承包制”的就是瀚大,校园电影院屡屡见报,何其风光,可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高副校长急于将这个烫手山芋甩脱,打算不管青红皂白,直接将朱旸与顾蛮生一起开除。
于新华为顾蛮生求情,曲夏晚也求着父亲跟校领导协商,她说校园电影院本来就是以朱旸的名义承办的,最重那一棍也是朱旸砸的。这件事起于朱旸,止于朱旸,开除他一个人就够了。曲知舟拗不过寻死觅活的女儿,只得答应。
然而八方相助,顾蛮生却不领情。当着几位校领导的面,他既不肯低头,也不肯认错,更不肯当缩头乌龟,把过错全赖在朱旸一个人头上。反倒昂首挺胸,说跟朱旸没大干系,全是自己指使的。
结果可想而知。
出了校长办公室,曲夏晚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强忍着不失态大哭,悲悲切切地劝顾蛮生道:“朱旸没背景没路数,开除定了,你这个时候站出来没意思,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操场边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改变不了也不能装孙子,”虽天阴欲雨,顾蛮生这会儿的心情倒积极又开阔,想了想,他对曲夏晚说,“你爸能跟校长递上话,那就帮忙说说,朱亮陈一鸣他们真就是被我胁迫的,从轻发落得了。”
“你明年就毕业了,这个节骨眼上还管别人?”曲夏晚急了。她先前听父亲提过一句,他们这一届赶上了大学生毕业分配的末班车,顾蛮生去汉海邮电设计院分院实习的时候,因为性格张扬表现突出,全院上下都对他印象深刻。“我爸在设计院的老同事都说了,想等你毕业就招过来,你这一被开除,大好前程就全完了。”
“本来我还犹豫呢,你这么一说,我还非被开除不可了。”顾蛮生不认可曲夏晚嘴里的“大好前程”,事业单位,闲时磨牙放屁,忙时旱涝保收,算哪门子的大好前程?他扯扯轻薄嘴角,脸上挂上一种又狡黠又傲慢的微笑,“江山如此多娇,我怎么能在一个地方待到死呢。”
“顾蛮生,你真的是王八蛋!”曲夏晚气急攻心,抬手给了顾蛮生一耳光,打完自己倒疼了,眼泪跟豆子似的滚了下来。
一场激雨也同时到来,曲夏晚与顾蛮生对视着立在雨中,身边跑过一个又一个急于避雨的学生。顾蛮生微微皱着眉,望着她,面孔因这种难得深沉的姿态更显英俊。
两个人对峙般面对面站了许久,曲夏晚一抬手,又给了顾蛮生一耳光,但第二个耳光轻了许多,比起泄恨更像爱抚,更像在烈马身后轻策一鞭。她过去因爱情闭目塞听,直到这一刻才完全会意,这个男人她留不住了,哪有人留得住风呢?
顾蛮生坦然承受了第二个耳光之后,转身而去。留下在雨中撕心裂肺的曲夏晚,守着他的背影当作绝景。
高副校长给了台阶,顾蛮生也坚持不下,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被学校开除以后,朱旸没有回老家,回老家只能种地,他不甘心。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顾蛮生一起出去闯一闯。
唐茹没就顾蛮生被开除一事发表任何意见。只在顾蛮生背包南下之前,给他炸了满满一盆糖饺。她想,作为全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城市,深圳可能什么都有,但多半不会有汉海人最常吃的这种点心。
这趟南下的火车八点发车,所以唐茹清早上菜场,第一个等在终年热销的年糕摊门口,一开门就买回了上好的细糯米。回到家中,她将糯米混合白糖还有细细剁碎的酸梅,搓成大小匀称的腰圆形胚子,最后用油炸至金黄,香溢满屋。顾蛮生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她边炸糖饺边说,多吃点,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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