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雪抬手擦去了从眼角倏然滑下的那滴眼泪。
“老鬼头,其实……”她忍住鼻尖的酸意,涩涩道,“我刚才希望他能回答我的。”
“啊?”老鬼头有些懵,“回答你什么啊?”
顾微雪平复了一下呼吸,缓缓说道:“我早知他命中‘断亲绝缘’,原先我不认识他的时候,我以为那是因为他天性凉薄,所以可以六亲不认,也不怕众叛亲离。但现在我晓得,不是。”
“正因如此,我也晓得他是个心性有多么坚韧的人,为了大局,他连他自己都可以委屈牺牲,更遑论其他?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他是绝不可以托付之人,但……”她忍了忍又忽涌上来的泪意,说道,“危难之际见他突然出现时,我已恍然心中其实对他不同。后来,后来他知道了一些事,应该就是你说的害他病发暴盲的那个刺激,那时我见他强忍痛苦,脸上平静却难掩落寞孤独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这样喜欢他。”
老鬼头默了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那你既然喜欢他,又何苦要说那些话拒绝他呢?”
“我曾经对云悠说过,我并没有喜欢他到那样的地步,愿意拿一生去赌和他最后会是什么样。可是,”顾微雪咬着唇,但却又控制不住地滑下一滴泪来,“可是刚才我却想,若是他能对我承诺一句,我便信他,愿意用这一生同他去赌一回,我们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果然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说谎。”
老鬼头看着她这似哭还笑的样子,也觉一阵涩然。
“雪丫头,”他说,“算了。人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难免爱错一两个人。你既知他不适合你,又何必这么难过?你人生路还长,将来总会遇到那个对的人。”
顾微雪擦了擦眼角的泪,笑了:“随缘去吧,其实我挺心如止水的。”
言罢,她复又转眸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月色轻摇,在他门前洒落一片清辉。
夜,又重归静谧。
***
此后几日,老鬼头原本还担心顾微雪和兰雍之间会有什么隔阂以致不好相处,也不利于他养病,但出乎意料的,这两人似乎都特别想得开,竟同平时一样并无二致,丝毫看不出尴尬痕迹。
哦,当然,得忽略他偶尔会从顾微雪眼中看到的凝望那小子时的失神专注。
这日,他又给兰雍把脉,发觉他脉象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几日睡得好么?”他问。
“挺好的。”兰雍说,“一觉到天明。”
老鬼头倒是有点儿不爽了:“你心倒是挺大。”心想他这是放下了,难为我们家雪丫头还在暗自神伤。
不过他到底是大夫,兰雍的睡眠无碍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于是他顿了顿,又道:“眼睛呢?可开始有视物轮廓了?”
经他这些时日治疗,早两日兰雍的眼睛便已有了光感,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光影变化。
兰雍微微一笑,点点头:“嗯,今天早上睁开眼便发现已差不多能分出人和物了。”
顾微雪在旁边听到不禁开心:“太好了,看来你一定很快就能恢复了!”兰雍在扶风城毕竟不能待得太久,这么下去还不知道北星那边会出什么变故,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也正日渐焦躁,这样下去对他的身体也并不好。
她抓住老鬼头嘿嘿一笑:“果然还是鬼医您老人家医术最高明了!”
“那当然!一切进展都在我掌握。”老鬼头得意地一扬头,转身去拿他的针包了。
兰雍的病情有了如此大的好转,顾微雪自然也就放了不少心,之后连做饭都格外带劲上心,变着花样儿地给一向爱吃的老鬼头做好吃的,当然,最主要也是为了让一向挑剔讲究的兰雍能好好吃饭,好好养病。
最占便宜的当然是老鬼头的小徒弟,自打顾微雪和兰雍来了之后,他这负责自家师父一日三餐的任务也就放下了,还能顿顿蹭着吃好吃的,这些日子下来他都圆了一圈,乐呵地不行。
如此一片祥和地便又过了几日。
这天早上,兰雍起得比平时晚一些,顾微雪见他眉宇间似有心事牵挂,便想他可能又是挂怀起了北星那边的事,就提出一会儿去河边钓鱼散散心。
他没反对。
于是吃完早饭,一行三人就向着林子东边的小河去了。
老鬼头当先悠悠闲闲地摆好位子坐了下来,准备放钩:“诶雪丫头,你上回做那个雪菜炖鱼汤还不错,今儿再做一回如何?”
“我倒是没问题,”顾微雪答应地痛快,“不过要先去那边坡上看看,天气越来越冷了,也不知还有没有雪菜能挖。”
“我和你一起去。”兰雍忽然说道。
顾微雪自然不答应:“你眼睛还没好呢,那坡上湿滑,万一摔了怎么办?就在这里坐着等吧。”
“无妨,我在下面等你便是。”他笑笑,说道,“我只是想走一走。”
她听出他言语中想散心的意思,默了默,这才点了头:“好吧,那你小心些。”然后将青竹杖递到他手里,“走吧。”
***
顾微雪和兰雍两人越往山坡那头走,林中的湿雾之气也越来越重。
“地上滑,”原本走在前头的顾微雪又回头叮嘱道,“小心些。”
他点头:“嗯。”脚下倒是走得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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