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暄看着侍从捧至面前的服饰,皱了一下眉。
衣料是素白的,衣襟,袖口以及衣摆处皆以织金的暗线绣着流云纹,看着简洁庄重,又低调内敛,可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外层面料薄如蝉翼,内里则是素锦的缎子,遮掩在外纱下,从纱底隐约透出一点璀璨的光华来。
最重要的是,叠放整齐的厚重衣料上,摆着一顶以极细的银线交着孔雀丝织就的高翅银冠。
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像是他曾经常用的款式,除了用料贵重,工艺亦繁复得多。
侍从垂着首,毕恭毕敬道:“请仙师快些换上吧,这回是宴请魔界尊主,主上说场合不比寻常,需得庄重些。”
秋晚暄沉声,“我并非妖族,亦非他的幕僚,不便参加吧。”
这种外交场合,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主上说了,您必须到场,另外魔尊大人也说,您是他的幕僚,有必要参加。”
秋晚暄:..
他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衣裳,双手一摊,“不换不行吗?”他穿的是最普通的料子,符合他一届白衣散修的身份。
侍从看他一眼,掩饰着笑意,又垂下了眼,默不作声。
秋晚暄看懂了,这是在嫌弃他。
墨灵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催促:“换呀,你穿上肯定好看。”
..算了。
虽然他很清楚地知道夏初染给他弄这么一顶冠是什么意思,但如今的他流落在宗门之外,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服制。
他如此想着,取过那顶银冠,神色有些复杂。
*
寻龙殿上,鲛族长老忙前忙后地布置着筵席,此次他自告奋勇承办,就是要在主上面前拉回一点好感度,更是要让各族看看,他们鲛族还是很受重用的。
上回送的美人被当众撕了脸,让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
这回他想方设法寻来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扮做侍从,一旦有一人入了主上的眼,他们鲛族的地位就稳住了。
剑尊那样的不喜欢,他就广撒网,各种款式都来一样,总有喜欢的吧?
他得意地想着,积极地招呼着侍从们布置会场。
直到众人入席,他安排的美人们流水般在席间穿梭着。
他本以为自己的策略万无一失,总有人能得到二位尊主的青眼,没成想,高阶上的两人,不仅没多看这些美人一眼,甚至二人之间氛围冷漠,虽比肩而坐,却连个交流的眼神都没有,更别说对话了。
气压低得有些吓人。
甚至遥遥坐于阶下的其他陪席的长老们也都感觉到了。
说好的宴请呢?这肃杀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殷胄眯了眯眼,端起眼前的酒杯目不旁视地冷笑一声:“何必做这表面功夫,各取所需罢了。”
夏初染坐在他身旁的独桌前,眸光冷然,“自然是礼尚往来,感谢魔尊赠剑了。”赠剑二字他着重强调了一下。
实际上二人心里都清楚,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妖魔两界联手,必然在世间一浪高过一浪的倒姜的声音中再添上一把火。
殷胄无视了夏初染的讽刺,冷眼看着在他跟前窜来窜去,又是倒酒又是添菜的扭捏作态的狐妖,瞥一眼夏初染,不落下风地反讽回去:“你们妖族都喜欢这款?真没品味。”
夏初染见状,蹙紧了眉,目光横向阶下笑盈盈的鲛族长老。
后者受他这目光一瞪,登时吃了一吓。
怎么,这样的不喜欢?
他连忙悄悄摆手,示意狐妖退场。
随后又是一水的清冷美人被换了上来。
他心道妖冶的不喜欢,大概喜欢这种出尘的,没关系,什么样的美人他都有。
哪知夏初染的面色却更沉了,冷声警告:“不要多此一举。”
鲛族长老听见这一句,茫茫然眨眼,怎么,又错了?
此时,从殿外走进一人,沿着繁复的从高阶开始铺就的地毯一路缓步向前。
那人身型清癯而高挑,头戴银冠,身着白衫,走动间,如清竹猗猗,如琢如磨。望之爽朗清举,如春风拂面。
袍裾隐约随着摆动缓缓反射星点华光,透过最外层一道薄纱,柔和了光芒,更显温润。
众人眸光发亮,视线纷纷投了过去。
有人压低了声音啧啧称叹,“该说还是人靠衣装啊。”
“那叫气质,换别人未必撑得起这身衣衫。”
官员们交头接耳着:“可白宣不是被关了吗?主上才说过让他自生自灭,怎么这就..”
“这你就不懂了吧,做错了事要惩罚,可又不能太过,小施惩戒即可,这才有闺房情趣。”
“哦!”听者恍然大悟,“不愧是主上!”
秋晚暄来到阶下,得体地行了一礼后,抬眼便见两道视线无法忽视地投了过来。
夏初染眸子里的红焰灼烧着,一向冷峻的视线此刻却充满了欣喜。
秋晚暄接到这样的目光,却并不高兴。在夏初染的眼里,他此刻是不是更像神仙哥哥了?对方眼中看见的是白宣,还是神仙哥哥?
他越想越不痛快,秀眉都锁紧了。
另一边,殷胄亦愣愣地看了过去,瞳仁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眸光震颤,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
夏初染眉眼堪称温和,起身一步步走到阶下,伸出手来牵秋晚暄,“来,陪孤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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