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下来,四下寂静,只有虫鸣。
倒也不错。我本来也是山林草木之神,与草木为伴也相当自在,况且这是生命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我回来了。
我默默地说。
我回来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边渐渐变成了粉色,然后是白色,金色,一轮旭日升了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雾霭中缓缓上升的日轮,那是两百年未见的景象。
日出。如同世界的初创,雏鸟破开蛋壳,鲤鱼在早春的湖里吐出第一个水泡,蚯蚓钻出泥土,婴儿诞生在世上。
真好啊…又能见到太阳。
一直盯到眼睛快被晃瞎,我才躺在了那块石头上。也才意识到可能现在是冬天,草都枯黄了,阳光也不怎么温暖,但并不妨碍我晒太阳。
冬日的天空是蓝色的,蓝色的天空。
远处山下开始传来人声,有叫卖声,吵架声,某种奇怪的笛声,孩子的哭声…是人间烟火。
我什么也不想做,哪里也不想去,只感到心中一片安宁。
安宁到空虚。
不用战斗了吗?不用逃跑了吗?不用躲起来了吗?不用…惦念谁了吗?
什么也…不用做了吗?
这感觉真奇怪,明明是活了过来,却又像刚刚才死去。
我躺在那里,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天空的正中,又一点点向西而去。阳光洒在脸上,全身慢慢地热了起来,好像有光在血管中流淌。
不知道从哪跑来一只野兔子,毛茸茸的鼻子在我脸上拱来拱去。我痒的笑了起来,伸手去摸它,它却一溜烟跑开了。
我却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那是白皙细长的、少女的手,不再是灵体,而是有着牛乳般颜色的肌肤,指尖泛着珠光色泽,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方的血管。那是实实在在的血肉,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身体。
手心腾起青蓝色的灵光,我试着运转了一下自己的灵力,果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但勉强还够施个小法术什么的。
连神社都塌成这样了,我也不能指望更多,对吧?
只是在左手的手腕下方,有一个血红的符号,像是字,也像是画。
那是一朵莲花。
心中突然升起了某种特别的感觉,这是什么来着?为什么我会有这个?
好像忘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但我只想躺着晒太阳,什么也不想干。
一直到了太阳落山,我才站了起来,向着山下走去。
碰到的第一个人是个穿着奇怪洋装的女人,她看到我时愣了愣,然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啊鬼啊!”
我看了看那条山路,前后都没人,难不成说的是我?
啊,好像忘了拟态!
于是我把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改成黑色,想了想,又整理了下身上的白色和服,然后诚心诚意地问她:
“抱歉打扰您,但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比较像人类了?”
她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果然不论哪个年代,人类都是一样精神脆弱。
我把她拖到路边。然后顺着路继续走下山。
路的样子完全变了。路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有人骑着两个轮子的车,有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路边出现了奇怪的杆子,屋子的样子好像也变了…
我只是一路向前走。还好没人再尖叫见鬼。
因为有点搞不清方向,我拦住一个抱孩子的女性,礼貌地问:“抱歉,请问东京怎么走?”
“诶?您说什么?“
“我想去东京。”我解释道,“应该是一座城,有城门和城墙,还有护城河。”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抱着孩子匆匆跑开了。
……这个时代的人都怎么回事啊!两百年不见,一点礼貌都没有!
问到的第三个人是个男人,他色眯眯地看着我,不住点头:
“小姐是刚从乡下来东京府吗?要不要我介绍个工作给你?”
“什么工作?”我好奇的问,“等等,您是说这里已经是东京了吗?“
男人哈哈一笑:“当然,东京府可大了,你以前没来过吧?”
“谁说的,我可是在江户城里长大的,江户不是改名叫东京了吗?”
“江户?哦哦,你说的是江户城啊!你是要去那里吗?你今年多大?有十八岁了吗?”
“啊?”我愣了愣,“我…差不多吧。”
“成年了就好,没成年也没关系。跟我走吧,那可是难得的好工作。”
“可我又不是要找工作,干嘛要跟你走?”
“你不是要去江户城吗?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于是他拦住辆有人拉着的车,半拖半拽的把我拉了上去。
拉车的人跑起来,我看到街道两侧都是店铺,行人很多,有的骑着两轮车,路上还有铁盒子一样的车在跑,路面渐渐变得明亮,那些奇怪的杆子上亮着灯,却没有火。
“那个…是叫做电车吧?”我惊讶地指着那种好几个轮子的车说。
男人噗的笑了,“没错没错,是电车,小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听口音有点奇怪,鹿儿岛?”
“没有啊,我就是江户本地人。”我奇怪地说,“对了,请问现在是什么年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