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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惨大人沉默了片刻,挥挥手道:“你先退下吧,容我想想。”
    我鞠躬行礼,然后离开了他的幻境。
    无惨大人必定是怕的。他生在平安朝,当时的人们笃信神佛,即便他不信,都已经身在地狱,也由不得他继续傲慢地无视那个看不见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世界。
    可怜的无惨大人,我想。曾经的他只是想活下去,但神灵为人类安排了死亡,安排了宿命,想要摆脱死亡束缚、打破既定宿命的人,都是世上的“异类“,注定要遭到天罚。
    我决定回家一趟,有太多信息需要和童磨共享,以便我们商量出下一步的对策。但在那之前,我还是去见了黑死牟大人,跟他学完了月之呼吸的最后两个剑型:凶变·天满纤月和月虹·孤留月。
    虽然我知道这两个剑型我根本用不出来,当他展示出虚哭神去的异形之刃后,我就明白这是专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剑型,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学会了,就像空中只有一轮太阳赐福于万物,也只有一轮明月能照亮黑暗。
    这位名叫继国严胜的男人并不知道,他已经凭借卓绝的才华和惊人的坚忍,走到了人类和鬼所能抵达的最高处。
    “黑死牟大人,能容我问个僭越的问题吗?“
    我跪坐在鬼剑士面前,恭敬地说。
    “问。”
    他大概也看出我其实学不会几个剑型,但不知为什么,这位严厉的“老师”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会呼吸法的剑士,尤其是柱的话,是不是很难转变成鬼?”
    呼吸法是为了让身体成为神灵之力的载体而进行的修行,会呼吸法的剑士,能转变为鬼的几率应该非常低,更别说昔日的月柱已经开了斑纹,这等于是在神灵的载体中强行注入鬼血,我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非人的折磨。
    “实力越是强悍的剑士…化身为鬼的时间也就越长…我当初…用了整整三天。”
    三天…吗?黑死牟大人,您一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吧。
    “…甚至必须由那位大人…亲自赋予大量血液才行。”
    “有极少数人…直到最后…也无法化身为鬼。”
    上弦之壹用沉缓的声音说道,仿佛在讲述一件遥远的、属于他人的往事。
    与我想的一样,会呼吸法的剑士只要扛过了转化,就能比其他人提升的更快,因为他们的身体早已做好了承载更强力量的准备。但一些人的身心,注定会在这极度痛苦的过程中崩溃。
    “然而…”
    他停顿了一下,终究多说了一句:
    “即便转变为鬼,我也依然无法…看见他眼中的世界。”
    踏过了荆棘血路,却永不见黎明破晓。
    我知道黑死牟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但那个男人,几乎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
    天生的神明载体,真正的神明之子。
    可那也是他一奶同胞的兄弟,我对他们之间的事一无所知,此时脱口而出的任何评判,都是失礼的。
    “我想讲个简单的故事给您听,黑死牟大人。”
    我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
    “昔日伊邪那岐命在逃离黄泉后,在日向国的河中沐浴,行祓禊之法。他洗左眼时,眼中生出了天照大御神,洗右眼时则生出了月夜见尊。”
    “您看,太阳和月亮本是同一位神明所生,他们的地位同样高贵,月亮并非太阳的附属,明月之光对生于暗夜、行于暗夜的存在而言,是比阳光更重要的东西。”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上,人也好,鬼也罢,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但这种意义不是他人赋予我们的,而是由我们自己创造的。我生在江户,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那些所谓的武士如何堕落成欺压平民的恶人,黑死牟大人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武士,您这四百年中所经历、所成就的一切,都是值得骄傲的,也正是意义本身。”
    “所以,”我深深的伏下身去,“请您听我一言,放下执念,继续前行吧。“
    后来我一直在想,那天是不是应该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他追逐了一生的弟弟,其实并不能算作人类,而只是神灵的工具罢了。但那样的话太过伤人,我说不出口。
    当两人真正了解了对方的本质,了解了对方所经历的一切,才能正视彼此的存在。我和童磨之间的相处正是遵循了这一点,不管他戴了几层面具,说出的是真话还是谎言,我都选择以最真实的自己来面对他。而他似乎也体会到在我面前没有伪装的必要,基本都是有话直说。
    在这场险恶万分的逃狱游戏中,我们是朋友,是眷属,更是同谋,只有配合完美,共同进退,才有一线希望。
    满脑子都是继国缘一和那少年挥刀的姿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离家很近的地方。
    说来也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自动把这间破旧的阵屋当作是“家”了。事实上我和童磨在人世时都没住过这么破的房子,我在神社里长大,他更是被信徒们当成神明侍奉,结果下了地狱,就连住个破房子都住的心旷神怡。
    啧,人果然要学会知足。
    离着挺远,就看见有个浑身发着绿光的东西在院墙内外跳来跳去。仔细一看我才毛骨悚然地发现,那是一头被死灵寄生了的、看不出原本是魔物还是什么灵体的怪物,拉长的身躯上长了六条腿,马一样的细长脖颈上没有头,头的位置是一张长着利齿的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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