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将近,我甚至闻到了焦炭和烟的气味,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我一边疯狂撸花,一边望向河道,紧张的计算自己还能在这里呆多久。
然后我发现,河道里居然有人。
这真是大开眼界!我在这地方蹲了这么久,从没见过哪个倒霉蛋敢在血月升起时迎着黑潮站在河道里,怕是不知道被万千鬼聻吞噬是什么滋味!我目瞪口呆,不自觉地站起来想一睹究竟。
仔细看了一眼,我更傻眼了。这是哪里来的一尊菩萨?看那一身仙风道骨的黑色法袍,那端端正正还带着飘带的冠冕,那在血月的黯淡光晕里居然显得纯白无暇的飘逸长发,这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神的家伙就那么淡定的站在三途河的河道里,悠闲的好像在赏月??
赏月??在地狱里???
我感觉自己的脸都抽搐了,一个没留神,手里的刀就掉了。
糟糕。
我迅速蹲下身,对方似乎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动静,于是也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啊,那怎么可能看到呢,毕竟我是地狱里的老住户了,我早就知道怎么把自己隐藏在石头和焦土形成的土坡后。然而很奇怪,奇怪的很,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歪着头盯了我这边好一会儿。那双眼睛,怎么说呢,怎么都看起来不太正常。
的确不太正常,你见过长着一对七彩眼睛的活物吗??
确切的说,是一双像透明的琉璃一样、折射着虹色光华的眼睛,即便在血月的笼罩里,那双奇特的眼里却没有染上一丝血色,而更接近某种无机质,像是冰晶,或是水晶之类。
我绷紧了身体,尽量让自己蛰伏。那样一双美到不真实的眼睛,却让我感到头皮发麻。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我,这个东西不正常,绝对不正常,黑潮马上就要到了,我还是拿好自己的收获,赶快跑路要紧。
还好,对方转过了头,似乎没有再注意我的方向。我猫着腰准备溜走,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糟糕,糟糕。
河道里的泥土开始涌动,那是“焚”,一种长有触手的魔物,大概是受到黑潮影响,也可能发现猎物近在咫尺,它开始蠢蠢欲动。而河道里的那个人似乎毫无察觉,他认真地……在看月亮。
懂了,我懂了。这要么是个一无所知的新鬼,要么是个疯子。
若说是新来的鬼,身上却没有恶鬼常有的戾气。这两百年来,我在无间地狱见的人和鬼可谓数不胜数,哪个不是有一肚子怨气和滔天的恨意,恨自己死的凄惨,还有未竟的愿望,还有未能战胜的对手。这块土地就是依靠这些怨怼为养分,越是嗔恨,越是被吸收的一干二净。又或是,身陨命终,忽然堕入此间,慌乱恐惧也是免不了的,多数糊里糊涂就成了聻的粮食。我在此处多年,对这些新人,不,新鬼的不幸境遇可谓一清二楚。唉,死都死了,还要受这种折磨,也是可怜。
但我第一次见到有鬼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还能气定神闲,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好像呆在自家后花园一样怡然自得。
这是有什么毛病?如果是个疯子,也太可怜了。
来不及吐槽了,我看见“焚“的触角已经向那只鬼的背后伸去。身体在我的大脑发出阻止的信号前就窜了出去。手起刀落,我砍掉魔物暴起的触手,左手带起一大片青色的水幕,勉强挡住了剩下的触手。
啊,忘了说,我业余会点法术,能力嘛,是暂时将灵力转换成水。
这是我堕入这里后发现的能力,但并没有什么卵用。业火之界是无间地狱里最干燥的地方,灵力转化成水格外费力。所以我不爱用这招。但应付“焚”这种没有固定形体的魔物时,我的水结界多少能以柔克刚,挡个一小会儿。
趁这一会儿工夫,我一把抓住那只神经病鬼的袍子,拽着他往河道外扑了出去。
贴近一上手我就知道,又错了。
这货比看起来的沉,而且……怎么比我高这么多?!
结果是落地后我在河岸上摔了个狗吃屎,那只高个子的鬼似乎被我拽了个趔趄,但居然稳稳的站住了。
我跳起来冲他大吼:“愣着干嘛?跑啊!”
说完我就窜了出去。
黑潮滚滚而来,其中充斥着万鬼齐哭的悲鸣,令人牙酸。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停下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森林的边缘。说是森林,其实只是一片烧焦的树干组成的丘陵地带,这里魔物众多,但好在没有太过强横的,我还能应付得来。吐了口气,我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刀还挂在腰上,装红花晶体的小袋子却不见了,只留下一节断掉的绳子。
啊啊,我一年的口粮!果然做好事没有好报!
正在欲哭无泪时,一个颇为柔和动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呐,你是在找这个嘛?”
我身体一缩,抽刀回头就砍。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在这个地方,能悄无声息贴近你后脖子说话的东西,往往能要你的命。
虽然我早就已经没命了,但这里住起来也还算习惯,暂时不想灰飞烟灭。
居然没中,对方擦着我的刀尖后退了几步,嘴角一勾,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和善微笑。
我的口粮袋子挂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悠悠打了个旋儿。
我懒得跟这只可能脑子有病的鬼废话,横刀欺身向前,连砍带刺。谁知道这鬼看起来虽然不太正常,身手却滑的像条泥鳅,速度也奇快。几次砍不中,我站定在原地,冷冷的用刀尖指着他那张笑容可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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