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木站在距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
他幽幽叹了口气:“小李,这件事你别有压力,啊。”
“你呢,”李月驰死死盯着他,“你有压力吗?”
“我当然有压力啊,”唐国木摇头,神情带一些愧疚,“多好一个孩子,就这样……哎,是我工作有疏忽,我该多关心关心小沁的。”
他的愧疚那么真诚,好像他真的为田小沁的死感到痛惜。李月驰想起昨天晚上见到他,他也是这样愧疚地说,是我糊涂了,你和小沁都是好孩子……胸口涌起一阵呕吐感,翻江倒海。原来昨晚见到唐国木的时候,他刚刚强暴了田小沁,不知那时他心里有多意气风发。
唐国木冲他点点头,转身上楼去了。
李月驰回到办公室,这时饶是安教授也拦不住安芸了,她再次扑上来,像一头歇斯底里的困兽:“李月驰我求你了,你知道吗如果唐蘅发现你做这种事,唐蘅会看不起你的。”
“……”
“李月驰!”
“让我想想,”李月驰闭了闭眼睛,哑声说,“……让我想想。”
没过一会儿,安芸的母亲也来了。安芸趴在母亲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被父母带回了家。安教授走时,拍了拍李月驰的肩膀:“我把办公室留给你,你想待,就在这待会。”
这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李月驰攥着手机,扬起脸问他:“如果我把短信交出去,就能定唐国木的罪吗?”
安教授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一声。
他走了,李月驰手脚发软地陷在皮质沙发里,他捂住双眼,感觉非常非常恍惚。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甚至想这会不会是一场噩梦?等他醒来,田小沁还是那个准备考选调生公务员的田小沁,唐蘅人在北京,向他抱怨上节目好累,就算,就算他和田小沁真的得赔学校十万块钱,也没关系。
把他们开除也没关系。
刚才当着警官的面,他差一点就要说出昨晚见过唐国木,那时是唐国木刚刚得逞。差一点,就那么一点,几秒钟,如果不是院长忽然回来——可是听完安芸的话他又卑鄙地退缩了,仪器的事故竟然是唐国木和付阿姨联手操纵的。他知道一旦他把这些说出去,唐蘅将同时失去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唐蘅最亲密的亲人。他知道他应该为田小沁伸冤,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目睹了全部真相的人。他也知道与一个无辜女孩的死亡比起来,就算唐蘅真的崩溃了,那也算不得什么。他知道,他知道得太多了,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唐蘅偏偏是他的恋人,为什么田小沁偏偏是他的同学?
最后,他还知道,如果他交出那些短信和照片——他会失去唐蘅,无论结果如何。
你会和一个指出你大伯是强奸犯而你母亲是从犯的人在一起吗?不会吧。
你会和一个污蔑你大伯是强奸犯而你母亲是从犯的人在一起吗?不会吧。
但是唐蘅,安芸说得对,如果我选择沉默,你也会同样看不起我。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已经默认了你会看不起我。
如果我沉默地背着这些罪孽活下去,我又怎么配和你在一起?
李月驰霍然起身,嘭地一声拉开门。他的左手仍然插在兜里,紧紧攥着他的手机。他觉得自己奔跑的速度从未这样快过,上楼的台阶好像轻轻一跃就跨过去了,他甚至来不及组织语言,但又觉得无需组织,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目睹了完整的全过程的人。
捕杀田小沁的全过程。
院长办公室敞着门,满是烟味。
唐国木和院长各自坐在办公桌两端,此外再无他人。
“诶,月驰,”唐国木看见他,语气仍然那样从容,“你有事吗?”
李月驰没理他,盯着院长问:“王警官呢?”
“走了,”院长摆摆手,“那孩子自己想不开。”
“她被唐国木强奸了。”
李月驰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静止了,办公室里的空气和烟雾也在一瞬间凝固。他盯着院长的脸,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院长竟只是似有似无地朝唐国木瞥了一眼,然后说:“话不要乱讲。你有证据吗?”
“有。”李月驰掏出手机。
“月驰,”唐国木坐着没动,“田小沁的事,我的确有责任,但你不能血口喷人啊。”
李月驰把手机递到院长面前,四张图片,很快就看完了。
“是昨天晚上她发给我的,”李月驰口齿异常清晰地说,“昨晚她被唐国木强奸之后,发给我的。”
院长沉默片刻,又点了一支烟:“图片上只有她自己啊。”
“还有短信,短信里她说了——”
“她说的就是真的?万一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再拉个人垫背呢?”院长掸了掸烟灰,很苦恼的样子,“孩子,这事情死无对证啊。”
他话音刚落,唐国木的手机响起来。
“喂?嗯,是我……哦,尽快吧……这么快?好的,好的!”他挂掉电话,对院长说:“殡仪馆那边问什么时候火化。”
李月驰愣了两秒,冲上去抓住院长:“不能火化!她身上有痕迹!”
“小李,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唐国木在他身后,露出一个冰冷的、悲悯的笑,“但是现在,遗体已经送进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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