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长平帝应声,追问道,在你心中,靖柔和璟屿有什么区别?
察觉到长平帝的语气中隐藏在虚弱之下的认真,纪新雪放弃原本的答案,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纪璟屿和纪靖柔的区别?
纪璟屿是嫡长子,纪靖柔是母族不显的庶女。
不算长平六年到长平八年,纪璟屿去封地巡视的两年。
纪璟屿八岁离开王妃到嘉王府前院独居,跟在嘉王身边五年,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将来会是王府世子。
长平帝登基后,又以太子的标准教导纪璟屿六年。
纪靖柔比纪敏嫣小两岁,与纪璟屿同岁,早就习惯王府有长兄支撑,天塌有长姐顶着。
从国子监小学完成学业,她只在国子学中几日就觉得无趣,在长平帝的纵容下退学,去钦天监补了个可有可无的差事。期间纪靖柔在钦天监露面的次数只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一个月中至少有二十日是与母家表兄妹们到处游玩做乐。
无论怎么看,纪靖柔都比纪璟屿更不适合做长平帝的继承人。
纪新雪脸上的羞愧越来越浓,从前他想这件事的时候,只考虑纪璟屿已会前科累累,纪靖柔却如同纯白的纸。
相比之下,纪靖柔也许会更容易被长平帝和朝臣接受。
至于纪靖柔想要成为太女,继承皇位的过程中需要面临的种种困难,他和纪敏嫣,包括纪璟屿都会竭尽全力的帮助纪靖柔。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将长平帝放在他身上的压力,理所当然的转让给纪靖柔。
他不想做太子,纪靖柔也未必想做太女。
唯有长兄愿意扛起责任,偏偏唉。
此时此刻,纪新雪终于体会到长平帝的难处,理解长平帝为什么会因为没有满意的继承人心如死灰。
他只是想同时满足阿耶和兄姐们就如此为难,阿耶却要考虑整个虞朝的文武百官和百姓。
长平帝不动声色的将纪新雪眉宇间的羞愧和为难收入眼底,心中十分满意。
小五还小,会因为无法接受想象和现实的差距出昏招并不奇怪,能及时醒悟并反思却极难得可贵。
你去吧,我想静静。充满疲惫的声音打破书房的寂静。
长平帝重新趴回御案,脸庞尽数埋在双臂之间。以纪新雪的角度,只能看到墨色的发丝。
纪新雪沉默的立在原地,数次开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长平帝想要听什么。
他做不到。
耳力成迷的莫岣从外打开书房的门,殿下,我让人送你离开。
纪新雪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顺从长平帝的话,一步三回头的朝门外走去。
也许他别杵在阿耶面前,反而能让阿耶的心情畅快些。
在书房门口守着的人都是纪新雪眼熟的面孔。
他无暇分辨这些人的目光中是否有责备,立刻对最熟悉的松年嘱咐,阿耶头昏得厉害,派人去太医院找御医来给阿耶请平安脉。
松年点头,温声道,奴会在陛下心情转好的时候,劝陛下令御医诊脉。
想到令长平帝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纪新雪莫名觉得膝盖像是中了一箭。
他勉强扯了下嘴角,转身走向院门。
松年仔细将纪新雪的所有反应都记在心底,直到再也看不见纪新雪的背影,才进入书房。
只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松年就退出书房。
他提着下摆朝纪新雪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在纪新雪回到这几日被软禁的小院前,再次看到纪新雪的背影。
殿下!
纪新雪应声停下脚步,眼中浮现难以掩饰的慌张,怎么了?
松年喘了会气才顺畅的开口,陛下有口谕。
纪新雪闻言,深深的松了口气,姿态端肃的朝来时的方向长揖。
不是阿耶真的被气出急病就好。
让他回去吧。
松年不带任何语气的重复长平帝的话。
纪新雪满头雾水的抬头看向松年。
回去?
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还要回哪去?
难道阿耶气得糊涂,吩咐松年的时候以为他还在书房?
想到这个可能,纪新雪嘴角的弧度更加苦涩。
松年从未见过如此呆滞的纪新雪。
回想长平帝吩咐他时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句古语。
姜还是老的辣
松年压下心中古怪的同情,耐心的解释道,陛下的意思是允许您离开凤翔宫。
离开凤翔宫。纪新雪喃喃重复这句话,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问道,我可以回玉和宫?
松年见状,勉强压下的同情再度破土而出,声音也变得更柔和,当然可以,您不仅可以回玉衡宫,还能去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纪新雪的嗓子越来越紧,可以出宫?
松年点头,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必特意请示陛下。
纪新雪反复品味这句话中的每个字,完全没有设想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该有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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