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勒心里骂了句脏话。
看来传言有假,这女人哪里是惹了主上不快, 明明是得了大造化,这么浓的气息, 主上不会是在她身上分了神识吧。
他一瞬间有些后悔。
世人皆知魔修暴戾恣睢, 凶狠无忌, 行事全凭戾气毫无理智可言,其实这说的只是低等魔修,诸如库勒这类能真正在魔域混出头的魔修,哪里有一个人没心眼的。
库勒眼珠子转了转,从兽骑上跳了下来。
江上云得了大造化,恐怕不日便会平步青云,得好好修补一下关系。
他想到这里,却又不禁生出疑问:既然真的得了宠爱,这女人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来干苦差?
她身上属于主上的魔气是做不了假的,库勒心念一转,想到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想。
难道这一出传闻是主上有意为之?明面上厌弃将江上云打发来护法,实际上是派了新宠前来暗地里视察?
难不成主上最近对自己有所不满?
他想到这一惊,连忙凑了上去。
相凝霜有点虚。
她本身就是个西贝货,经不起细看的,唯独有温逾白的魔气震慑力比较强能唬得住人,这库勒这么近凑上来,时间久了难保他看不出什么。
于是她慢悠悠往旁边一避,掩唇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您凑这么近,不大好吧?
库勒凑过来的动作一顿。
爹的,还真端起来了。
然而骂是骂,他到底不敢在主上新宠跟前造次,还是停下了脚步,隔着三尺远和颜悦色道:江魔主远来辛苦,一路上可顺利?
他说完,又低声补上一句:我自管了这便十分尽心尽力,玉枢可是一点差错都没有。
相凝霜心中微微一动。
她于是慢条斯理牵起唇角,不置可否道:好与不好看过才知道。
果然!这女人果然是奉了命来偷偷视察。
库勒眯了眯眼,自问阵中护法的魔修被他调度得井井有条,也没什么疏漏可抓,便不动声色看了身后的部下一眼,笑道:那便请吧。
相凝霜微微一点头,却没有立刻动作。
玉枢阵高可通天,若是想上去必然得用些灵力,她毕竟不是魔修,一出手恐怕就会露馅,所以便迟疑了一瞬。
库勒却从这一瞬的停顿中悟出来了些什么,很殷勤的招了招手,示意部下上前:来,给江魔主抬轿。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相凝霜便微微一笑,提着裙角袅袅娜娜地上了轿。
库勒则高踞自己的兽骑之上,在前头领着路。
他一面在心里窝囊,心想自己堂堂一个魔部之主活生生像个向导,一面却还是捡了些要紧处介绍:这一处是骨池,由兽骑二十七司把守此处是鸩门,再往上便是内阵
相凝霜坐在摇摇晃晃的轿中,听着库勒的话,半挑了帘子向外看去,偷偷给自己肩上乌漆麻黑的小鸟做个口型:你知道灵桥在哪里吗?
被迫变成乌鸦的迦陵频伽心情很不美妙,闷闷摇了摇头:不知道。
麻烦了。
她挑着帘子,眼见着一路上玉枢,血海骨山上百鬼夜行群魔乱作,混混沌沌一片,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淡淡垂下眼。
温逾白如果想要藏一件重要的东西,他会藏在哪里呢?
他们从前其实经常做这样的玩闹,温逾白偶尔会将他私藏的法器灵宝送给她玩,送又不好好送,只是藏在主峰上,让她自己找。
第一次的时候,她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能找到,气得拉了一天的脸,还是温逾白从山下沽了酒来哄她。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有些长进的。
一圈绕完上上下下又回到了原点,库勒勒停了兽骑,眯着眼看向轿子的方向。
这女人还真沉得住气,一路上怎么一句话都没说。
他出声试探道:江魔主觉得如何?
甚好。相凝霜慢悠悠下了轿,微笑道,您自去忙吧,我也该入阵护法了。
库勒眼珠子一转,正想说什么,余光却瞥到一旁的部下正鼓眼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只好暂且撇下她不管,匆匆应了一声向外走去。
部下于是凑上前来,低声道:主上来南域了,此时正在行殿中。
?
库勒人傻了。
主上怎么会亲自过来?
他顾不得细问了,连兽骑也没心思骑,猛然直身而起遥遥飞去行殿的方向。
库勒在行殿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隔着门深深一伏,道:见过主上。
半晌,殿内才传来轻轻一声响,玉石相击一般的玲珑清脆。
库勒这才推开门,悄悄抬眼一看。
温逾白正坐在案后,斟茶。
深红衣摆血河一般从阶上迤逦而下,而从他暗红袖口露出来的手腕却苍白,骨节清瘦而美,手指执着茶盏的姿态像一朵静默开放的花。
库勒忙躬下身去说道:不知主上驾临
温逾白轻轻一动指尖。
话音戛然而止。
库勒一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温逾白在听水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