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停顿好久,声音绷直:志安,你最近怎么,连天玑锁都不记得了?
天玑锁?
风机与云层气流交织成了一股奇异的风,吹得喉咙干干的,堵堵的,周志安焦虑到只能一遍遍张开嘴,然后大口吞咽。
这感觉又来了:没来由的回忆,没来由的断片。
他承认是有这个东西的,跟什么事件有关,或许比性命还要重要,但他偏偏不记得了!
放眼四外,无尽的恐惧从脚底往嗓子眼蔓延:
是了,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进的这幢楼,也不记得看了四五回的青衣长什么模样,什么街道什么胡同,究竟是消遣还是回味,关于听戏或者叫茶的任何记忆,一切像是凭空出现的。
这么说也不对,也不是凭空出现,是有迹可寻,一切尽在掌控,只不过
只不过他为什么要来新加坡?
因为任务还是因为功成身退?
老师交代的最后任务是什么?
为什么他记得的任务初次考验,明明发生在昨天?
不不,不是的
在这之前他还在和人打架赌博,学校没人管,老师他看作瘟神,乡里乡亲还有说这孩子怪可怜的,可可怜归可怜,终究冷暖自料,无父无母弃儿一个。
昨天夜里,奶奶倚在门前纳凉,口里呜呜咽咽总哼着与流行曲调格格不入的歌,她说那是忆嫦娥,怕是以为一颗灵药能成仙成圣,便放弃了人间的光彩,凡人的爱恨,结果啊,清寒日子不过是换到了广寒宫依旧往下熬,热闹一场,安静离去。
志安
志安,听得到吗?
志安!
周志安的瞳孔急速扩散,不少柔软的物件将他缓缓托起,风轻轻拍打在脸上,眼眶出现一副倒影:
天顶的云涡凸显出了藏在它背后的巨副八卦,那是一面圆形石壁,石壁上有楼道,有亭台,一刀一凿千沟万壑,似嵌藏了许多东西,引得不少人穷极一生苦寻,但又好像一切都是虚无,轻一触碰便会烟消云散。
视线进而模糊,红绸布的末梢出现一双手,那是一个光着身子的花样少女,勒头吊眉,青衣模样,嫣嫣然挽弄着这些如同触角的绸,它们毫无公害地缠绕住他的全身,然后是脖子,鼻口跟双眼。
周志安心满意足,全身放松,任由红布裹遍头脚,内脏萎缩血管绞断,最后蜷成一团肉球,分解
*
黑洞洞的空间里,有人摁下《嫦娥思凡》的播放暂停键,同时拨通电话朝前走。
石壁前站了一个中年人。
他目光如炬,注视着方方正正小屏幕上,一行英文,一行阿拉伯数字:HL210617ZZA。
此刻,它们已经由微弱的蓝光变成了暗红。
配合着电话里嘟嘟的节奏。
一闪,一闪。
第2章
6月24日13:00,新加坡樟宜机场即将迎来当日次第26班来程地铁。
干净亮敞的车厢内,萧梧叶歪在座椅末尾,将手机界面从微信切到了计算器:
机场配套的酒店计400新币每晚,路费0,400+0=400新币;
昨晚下榻的、市区靠海湾的酒店,最高档也仅100新币每晚,赶飞机,地铁30分钟直达,路费计10新币封顶,相加等于110新币。
400和110的区别就不多说了,纵然家里从来不短她生活费的缺,但牺牲一点舒适空间,她的逃亡基金却因此又能多存一笔,萧梧叶暗爽得不要不要!
送寒,面朝大海果然还是极品,下次你试试!
编完语音,萧梧叶手机插回口袋喜形于色,东看看,西看看,芸芸众生啊攒钱的快乐还真是少有人能懂!
*
中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也没有国际活动志愿者占用地铁通道站位,每经一个转乘点,上上下下要不是买菜和出门跑差的,所剩,大都是由黄黑白色皮肤组成的国际友人。
靠在手扶杆或倚在出入门前,讨论着城市如何如何美丽,下一站是继续出海观光,还是改道古迹进行游学。
I casual, still two months in anyway.
现在是暑假天,聊天的两个女生学生模样,挣脱牢笼般的窃窃谈笑。
车上玩手机或看报的人比比皆是,英文汉语马来西亚语各个深藏不露,大家偶尔抬头看看热门话题的来源处,最多瞟一眼,不感兴趣,也不会贸然品头论足。
和国内一样,绝大多数时间里,车厢的安静氛围可以达到谜一样的和谐度。
我不需要,你去问问别人吧。
微微晃动的车身令人产生昏沉欲睡的舒适感,直到一句蹩脚的华语式普通话横空出世。
萧梧叶眯着眼,但竖起耳朵。
就买一个吧?
前者口音多半是新加坡华裔,后者嘛,放在国内不陌生,是字正腔圆的川渝生普。
邻座的当地乘客不少睁开眼,投以追热点的目光。
案发位置,在两厢之间的衔接处:
当地人是个挎漆皮包逛街的中年妇女,烫卷发,涂鲜红色指甲油,讲究,也显得精明。
求她的那个对比强烈:穿棉麻的盘口衬衫,19世纪的精神面貌,扭了个很松散的发揪,几天几夜不梳洗弄得特蓬松,给人一眼,就忍不住联想到老工匠重操旧业现场扎鸡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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