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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仪式(二)
    兰斯洛指尖幽微的香气仿若一种安定剂,让奥利安娜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跟随指引,她的意识落入一片黑暗的雾中,逐渐下沉。
    她来到了一片冰雪之中。
    凛冽的寒风从脸上刮过,刺得奥利安娜的皮肤生疼,但冥冥之中似乎有谁指引她向前行进。
    在这冰封的世界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奥利安娜不知走了多久,四肢变得僵硬麻木,失去知觉,终于在森林的最深处看见一棵花树。
    花树周围的一小圈地方是格格不入的绿色草地,这样小的一块地方里挤满了花草与鸟兽,一位美丽的女子侧腿坐在它们中央,一心一意地编织着手中的花环。
    她去过教堂,见过女神赫拉提亚的塑像,和树下被动物和鲜花簇拥着的女人有着完全相同的脸。
    这就是大神官希望她看到的东西吗?
    奥利安娜不敢上前,只安静地躲在阴影里观察。在仪式开始之前,兰斯洛对她再三强调过,在意识世界里不要随意地与人或物产生联系,那会导致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后果。
    “蜜薇拉,蜜薇拉。”静谧的景象没有永久地进行下去,某只毛茸茸的白兔子没有转身,只有头转过来掉到地上,透明的红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奥利安娜的方向,口中喃喃地念起欲望女神的名字。
    奥利安娜意识到不对,她小心翼翼地后退,按照兰斯洛教授的方法,想让自己的意识脱离从而回到现实世界,但她努力尝试了几次之后,都发现自己失败了。
    她被困在了这个空间。
    “蜜薇拉,蜜薇拉。”这一次不止是兔子了,所有动物的头以诡异的方式从它们的身体上滚落,在地面上焦躁地跳动,重复着欲望女神的名字。
    “蜜薇拉......还有人类?”专注编织着花环的女神终于有了反应,她跟随着动物们的视线,一同望向奥利安娜所在的方向。
    五彩斑斓的花环飞速地凋零,融化成枯黄的脓水流淌在女神的肢体上,蛀蚀出血淋淋的孔洞。
    凄厉的嚎叫刺痛耳膜,女神美丽柔婉的形象瞬间坍塌成一滩腥臭的污泥,只剩下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在污浊的泡沫中浮沉:“你们这群背叛者,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
    奥利安娜用尽全身力量拼命地向后方跑去,黏在眼球上的细小泡沫却不知何时变成另外的眼睛,数不清的扭曲瞳孔齐齐张开,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尖锐地唾骂道:“去死!去死!”
    银色的天空被血色迅速侵染,污泥化作无数的触须,又凝成尖刺,齐齐穿过奥利安娜的胸膛。
    奥利安娜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成为了被钉死在空中的蝴蝶标本,无法挣动一丝一毫。疼痛贯穿意识,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勉力看出一群群红色眼睛的野兽从泥沼中诞生,流着污秽的涎水奔向远方人类的村庄。
    那是兽潮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会死吗?其他人呢?无数的念头在脑海里流窜,吞食着她的理智,奥利安娜的身体连同布满红色锈斑的天空一起开始粉碎,崩解,即将消失不见,归于虚无。
    “够了!奥利安娜·鲁珀特,清醒过来!”
    意识被一股强大的浪潮卷走,重新落入黑暗,她感觉到肩膀上几乎要将五指按入她骨血的力道,终于睁开了双眼。
    在现实里,她的身体并没有遭到任何损伤,只有强烈的痛感仍旧存在于脑内的神经。
    然而抓住她肩膀的兰斯洛却开始剧烈地干呕,咳嗽,就好像要把他体内所有的脏器都呕出来一样,浓稠得发黑的血液自指缝中溢出,滴落在地面复杂的咒文上,他呼吸的间隔越来越短促,看上去很快就要因为无法呼吸而死,就像奥利安娜见过的那些痨病患者。
    奥利安娜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她强忍着不适起身,去搀扶兰斯洛的手臂,却被躲开了。
    “不需要,”兰斯洛的背部止不住地颤抖,仿佛秋日里行将凋零的落叶,“比起关心我,你不如多去研究一下圣女的必修课程。”
    “可是您看起来需要帮助,如果我不能派上用场的话,我为您去叫别的神官来!”
    她慌张地向门外跑去,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死死地抓住了手臂。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的状况。”兰斯洛面色虚弱得像张白纸,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仿佛一句幽长的叹息。
    权力,阴谋,还是斗争?哪怕被选中成为圣女,奥利安娜仍觉得自己是一粒卑渺的尘埃,她被无形的洪流裹挟,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也实在太少,微不足道的她对大神官的烦恼也无能为力,所能做的恐怕只剩下有一件事。
    “那我扶您去休息。”
    这一次,兰斯洛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次拒绝奥利安娜的帮助。
    仅管对方看上去比骑士们要瘦削一些,但奥利安娜的力气不大,想支撑一个男人行走还是有些费劲,好在沿神龛右侧的楼梯向上,离第二层的入口处不远就是他休憩的卧室。她将细弱的肩膀和脖子抵在兰斯洛的胳膊下,为他提供力量,花费了不少时间,总归艰难但还算顺利地将他送到了卧房。
    兰斯洛坐在床边,开始放慢节奏调整呼吸,额边的汗水细密,黏住一缕黑色的头发,奥利安娜抬起手想用袖子为他擦去那里的汗,结果是再次被躲开了,
    兰斯洛又一次回绝了来自奥利安娜的好意:“你可以回去了,谢谢你的帮助。”
    奥利安娜没有动弹。她将属于她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知所措地互相摩挲,她站在那里,就像个做错了的孩子,好半天才敢问出口:“阁下,难道是您......为我承担了刚才的伤害?”
    她不是在自作多情,只是有了相应的猜测后内心愧疚,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兰斯洛没有对此予以回答,他捂住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强压着痛苦嘱咐道:“储物架上从上往下的第二排,从左数第三个药剂瓶,绿色的药水,拿给我。”
    奥利安娜急忙去找,按照大神官的吩咐果然在架子上找到了一瓶绿色的药水,又步履匆匆地折返,拔开瓶塞递到他唇边帮助他喝下。
    喝下了药剂的男人神色明显地开始平复,惨淡虚弱的脸上浮现出绮丽的红晕,但如果奥利安娜没有看错的话,那抹绮丽的红色正在逐渐变浓,变得诱人,凝实得几乎要从大神官阁下的脸上滴下来了。
    他的身体正在散发热度,可能是陷入了一场原因不明的高烧。
    “阁下,您还好吗?”照顾家人的经验让奥利安娜下意识地用手背去触碰兰斯洛的额头,关切地问询道。
    像是被电了一下,兰斯洛本能地瑟缩一下,意识到奥利安娜的手还贴着他额头,而他的身体不愿放弃这份亲昵的时候,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将她握在手中的药瓶夺去了。
    他仔细又焦急地检查瓶身,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奇怪的标签为他的反应作注解,但将瓶底转向光亮处时,他发现了端倪。
    为了炫耀他高超的技术,制药人在瓶底刻出了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以无比自豪的口吻轻松地描述道:亚当·施密特精心之作,举世难得的超高品质药水,短时间内治愈你的伤口,为发现这个秘密的你附赠媚药功效,祝您性生活愉快。
    奥利安娜还未来得及看清全部,厚重的玻璃瓶就被奋力掷到地板上,没有碎裂的迹象,反而骨碌碌地从不远处的桌角重新滚回到他们脚边。
    “妈的。”
    从尊贵的,理智的大神官口中,奥利安娜听见了直白又粗鄙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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