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她有些恐慌,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最终翻起来,披上外裳走出营帐。
守备没有拦住她,她却不知道秦玦在哪儿,自己应该往哪儿走。本想找个人随便问问,却在转身时意外地见到了寻了很久的殷恒。
他像是从暗影中走出来的,在前方站了很久,与军营的肃静气氛格格不入。他的头发变得更白了一些,若不是看到正脸,穆君桐会以为这是个知天命的老人。
她诧异地看着殷恒:你的头发
殷恒意识到她是在关心自己,也没法冷着脸了,走过来,无奈地摇头笑笑:无碍,窥测天机总要付出些什么。
穆君桐哑然。
他问:你在找阿玦?
她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殷恒很乐意出卖秦玦的行踪:大军未至,穆公又吞三城,这场仗不好打。他语气很温和地陈述道,他这几日应该不能合眼了。
没有去找那个擅弓人,穆君桐微微松了口气,打算整理整理思绪等秦玦回来再好好和他谈谈。
她垂眸想事,却听殷恒接着刚才的话平静地道:所以你的机会来了。
穆君桐猛地抬头,即使已有了猜测,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机会?
殷恒笑了一下:离开的机会。他给穆君桐递来一个令牌和地图,然后将安排细细地说了一遍,嘱咐道,若是怕记不清也没关系,明日会有人接应你。
找了这么久没找到他,他却突然出现告诉自己终于可以走了。穆君桐看着他苍白的手,一时错愕没有接过。
殷恒依旧是笑得很温和,语气也很温和:离开了就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
穆君桐心怦怦直跳,接过物件,迅速塞进衣裳里。
很快,她干脆地答道:好。
两人也没什么告别的话好说,互相看了一眼便分开。知道秦玦在商议正事后,穆君桐也没有必要去找他,揣着殷恒给她的东西紧张地回到营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晌才想起来打开通讯仪给时空局发去信息。
明日兵马重新启程,秦玦不会再守着穆君桐,她的机会便来了。根据殷恒的安排,军马刚一动身她就能离开,反方向逃离,再也不会相遇。
期待了已久的回程机会终于到来,穆君桐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迷迷糊糊地闭眼休息,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画面和声音,一会儿焦虑一会儿兴奋,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在榻上躺了多久,穆君桐烦闷地坐起来,再次披上外裳往外走去,等出了营帐才发现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冷风一吹,格外清醒。
秦玦议完事后,所有人都行礼告退,他却忽然将其中一人留下。
这人有些纳罕,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日暮天黑时自己试图射杀的女子,那人称自己为王后
这属实是个笑柄。别说这女子堪不堪称王后,就算真的是王后,王上总不会一幅无事发生的模样同大家议事,再怎么也会先杀了他再说。而且王上议事的时候极度冷静,一点儿也不像心有怒气的样子。
但秦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仍让他下意识胆寒。
他恭敬行礼问王上有何吩咐,一点儿也看不出将人当做地羊射杀取乐时的张狂模样。
不过他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那就是面前的王上从来不是个正常人。
秦玦看上去有些疲倦,支着手,用眼神打量着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明明不是带着杀意或者冷意,可就是让人毛骨悚然。在这种凝视下,他像坠入了毒蛛窝,冷汗在皮肤上滑动,似蜘蛛爬行。
终于,秦玦解救了他这份煎熬,他开口,语气困惑:你行事一向猖狂,为何到了孤面前却胆小瑟缩?
这话一出口,对方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玦,喃喃:她当真是王后?秦玦从不在意这些,只在乎能否打仗办事,所以他一直不认为行恶会被追究,现在秦玦这样问,显然是他触怒了王权,冷汗滴落在地面,他垂头,咬牙解释道,王上饶命,臣不知啊,臣、臣以为是混进军营的刺客,臣一片忠心,怎敢以下犯上?
秦玦嫌恶地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谁要你的忠心。
这人更是惊惧,伏地磕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
秦玦走上前来,用鞋尖踢起他的下巴。
他颤颤巍巍抬头,不敢与秦玦对视,直到秦玦的目光停留太久,他才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足够夺走他所有的希望。
秦玦眼里确实没有杀意没有怒意,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地思考怎么将他宰割。
死亡不可怕,可怕是死亡前的折磨。他这才想起来秦玦对待贪官污吏、诸侯国细作等等的手段,浑身战栗,几乎快要窒息。
秦玦收回脚,似是嫌恶他把自己鞋面弄脏了。
这一瞬间,极度的惧意让他忘记了规矩与遵从,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君上是要杀了臣吗?
秦玦重新落座,用手支着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面前,他根本无心与这人对话。他语调拖得有些慢:是啊,我要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