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又重复了一遍:是今日。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平静至极,甚至有点冰冷的麻木。
这个样子和昨天的他有些差别,很细微,细微到难以捕捉到。
她忽略这奇怪的直觉,把纸包放桌上:那你要烧纸钱给她吗?
秦玦又把眼神落到了她脸上,比起祭奠生母这件事,他好像更加在意穆君桐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虽然常常做出这种打量人的动作,但这一次,他的眼神比以往所有时刻都要深沉得多,这种能够穿透人的目光让穆君桐浑身都难受了起来,她挑眉,同他对视,示意他收回目光。
他这样做了,撇开头,无所谓地答道:人死如灯灭,没有必要。
穆君桐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事实确实如此。
虽然她和秦玦都曾想杀了对方,如今更是各怀心思,但穆君桐却不想就此算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道:买都买了,就别浪费了吧。等会儿去城外找个地方,将纸钱烧了。
很神奇的是,正如她所料那般,秦玦并没有反对。
他很想问穆君桐,她那么在意钱,昨夜还因为这事跟他大吵一架,今日怎么花钱买这些无用的纸钱。
但他并没有张口,当然,他也不会开口。这个疑问只会藏在心底,没有答案就算了,有些事不需要刨根究底。
就像穆君桐不去问秦玦是否思念亡母一样,秦玦同样不问穆君桐为何要一大早出去买纸钱。两人之间时常暗流涌动、剑拔弩张,但有些时候,却奇异地拥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人来到城外,找了处荒山脚,将纸钱烧了个干净。
有风刮过,将燃尽的黑灰吹得漫天飞舞。
穆君桐咳了咳,忽然道:也不知道这样烧纸钱算不算数。
秦玦微微蹙眉,侧头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搭话:这世上没有坟头的死人多了去了,这样烧纸钱,也算立了座孤坟。
哪儿能这么算呢。穆君桐想反驳,但只是撇了撇嘴,没出声。
他对于生死的态度很是诡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在谈论今日是晴是雨一般,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或许任何事都不能。
穆君桐想到自己以前看到的知识,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他们时常感觉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对一切的感受都像是隔了一层套子,麻木而模糊,游离于七情六欲之外。所以有些人选择走向极端,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感知,才能削弱那层厚重的套子。
烧完纸钱后,两人回城,穆君桐想着要找点活计挣钱,便让秦玦先回客栈。
打听了一圈,只有洗衣裳这种活计,活儿难抢,工钱还少得可怜,这得攒到何年何月才能凑够路费。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靠武艺挣钱的地方,她好像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
她甚至想着要不回头去和追兵碰头,再抢一波钱算了。
穆君桐回到客栈,回房取药包准备指挥秦玦煎药,却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他难道跑了?
不应该啊,穆君桐摸摸身上的药,秦玦对药和武器表现出来的好奇绝非伪装,不从自己这里搞走这些东西,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更何况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来走,他一个人注定要遇到很多危险,跟着穆君桐至少能保证基本的生命安全,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她便坐着等秦玦回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秦玦就回来了,只是手上居然拿着一个油纸包。
还没进门,穆君桐就闻到了肉香。
等到秦玦把油纸包放在桌上展开后,穆君桐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哪来儿的烤鸡?
秦玦看她一眼,并不作答。
自从昨天的高烧过后,这家伙便破罐破摔,彻底不装乖孩子了。
按照常理来说,他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感谢自己帮他买纸钱。但从他今日烧纸钱的反应来看,他不像是在意这事儿的人。
不过以他昨日那般表现来看,他也没有像长大那般冷心冷血,至少现在还像个少年人,不是全然的麻木,会生气、会羞耻
越想越晕,秉着面对任务对象的警惕,穆君桐狐疑地问:你自己去打的,还是去别人家偷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偷鸡摸狗了。
秦玦沉默。
穆君桐的眼神在烤鸡身上仔细扫过,仿佛在看犯罪现场:这是怎么烤的,内脏也掏干净了,你哪儿来的刀?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整个人都绷紧了,好像随时准备上前来搜身。
秦玦脸色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恼怒,而是以一种嫌弃的语气回答她:我没有刀。
他将话题带回正轨上:这是我买的。
买的?!穆君桐更惊讶了,她下意识摸摸装钱的布包,你哪儿来的钱?
秦玦虚了虚眼睛,不耐烦地回答:不关你的事。默了几秒,又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我卖了个物件。
卖了?穆君桐的重点就没对过,继续追问,不会留下线索引来追兵吗?
秦玦忍无可忍,又是嘲讽又是无语地看她,眼神很明显在说我没有那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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