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再有异动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一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东宫,无人在意那个不足两岁的婴孩离开生母不断搬挪,只在意内廷哪位夫人将得到抚养太子的权力。
所有人心知肚明,且不说皇后的病会养到何年何月、回不回得来,这般小的婴孩一旦认了养母,一些时日就与生母无异。
列宫望着东宫那小小一隅,直如饿饕之见血肉,消息在宫灯照得见、照不见的角落里流转。
然而,似乎是刻意戏弄众人一样,申时传来异动之后,又偃旗息鼓,四檐悄然。
直至月上中天,戌末时分,御前常侍曹舒引抬着匣笥的宫人才从东宫走出,明灯照道,逶迤行去。
因眼下配得上照看太子的唯有郑、吴二人,宫人行走的方向与郑夫人的披香殿背道而驰。
唯一的可能只吴夫人的椒风殿。
探知消息这个消息后,吴若阿神魂若飞,心绪驰荡。几度徘徊阶前,引颈眺盼。又被宫中人劝回,道是旨意未到,先到似有谋,易惹猜忌。
吴若阿只得回到宫中,不见外间情形,愈加坐立难安。
这般煎熬良久,数着时辰便是再缓也该到了,外面还是一片死寂,终按捺不住再度走出宫门。
夜风中寂寂立至中宵,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派出打探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只知道太子移宫,虽从椒风殿来,却一个时辰了还没走到。
她面色黯白手脚冰冷,虽然心中已冒出不好的猜想,然直至中夜景轩的消息来之前,始终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太子移宫,至桂宫。
风扑焰苗,心火骤灭。
桂宫?不是披香殿,是桂宫?她双唇都白了:怎么会是桂宫?
传讯的只是个小内监,一问三不知。
她问不出所以然,连传三封手书,到后半夜,景轩才冒险亲自过来与她解说:夫人,奴婢也不知道,眼看着都要到椒风殿来了,奴婢正要来贺夫人喜,哪承想杀了个措手不及。
吴若阿问:皇后走后,玉册在你手里?你竟然不知桂宫有新宠?
景轩忙道:奴婢就算掌管掖庭玉册,也止于未央宫,不知晓桂宫。他抓着头:按理说不应当啊,就算不过奴婢的手,若有晋封,也该过少府,非奴婢耳目闭塞,真是未曾听闻过有这方神圣郑夫人那里也在问呐。
疑惑不止于此,在众说纷纭的猜测之下,桂宫的新宠身份尚未落定,更叫人诧异的事就发生了。
一向不喜暑热、年年从入暑至秋风起就绝对在清凉殿一步不挪的齐凌,次日一早便移驾去了桂宫,朝议公文等,一概改至桂宫明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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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沧海(四)
这几日直欲将整个长安烧化的燥热未能侵袭上林苑。
星罗棋布的湖沼、遮天蔽日的浓荫将暑气格挡在外, 自成一方天地。
是以从绫室送到各个宫室的冰,人人翘首耳畔, 昭台宫却不那么在意。
是以四个内监送冰来时, 鸾刀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装冰的匣子,反是招呼他们歇凉,送上冰凉甜汤。
等送走了内监, 鸾刀满怀心事去找朱晏亭,见她立在一处廊庑下,手持皎扇, 正朝外眺望。
顺着她目光看去, 只见在宫台之外百来丈树干上赫然趴着一只斑斓花豹, 因暑热姿态懒散,幽幽碧睛朝这边望着,鸾刀唬了一惊,要去唤守卫。
朱晏亭道:不妨事,人走的道用鹿角和网隔起来了,不然咱们宫中统共十几个人,还不够这些猛兽填牙缝。
她摇着手中纨扇: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张绍没有找到, 说是死了。
死了?朱晏亭微微一惊:怎么死的?
过泷水坠到了河里,死不见尸。
她蹙拢眉峰, 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就没有死, 被人抢先了。
现在三宫口风紧,好在咱们还有些耳目。廷尉寺那边,李将军活着是还活着,但现在的廷尉正黄文启是长亭侯郑安的旧部, 一心要咬别的出来, 过了刑。
朱晏亭冷笑:只要我活着, 他们就不会杀李弈。
可多拖一天,李将军就多一天的危险。如今上意莫测,皇上迟迟不立新的九卿,也不知是要顺势扶黄文启上去,还是另有他意。
朱晏亭沉吟道:他早就看郑氏兄弟不顺眼,怎么可能扶黄文启上。廷尉他是真的顾及不了了,现在没有别的事比他的尚书台重要。只有先铺开尚书台,才能由尚书台任命九卿。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选择这个关头发难。
皇帝一直在推行尚书台夺丞相的权力,此际新制将行,旧制将替。
新制和旧制交接的时候,最敏感的就是官员任命。
要迅速任命新的九卿只能用已经在运转的旧制,新制就会搁浅,一旦搁浅,再旧事提及就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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