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弈心跳如鼓,震得胸腔都在动,他伏叩在地,不一会儿,额上就起了密密一重汗。
舌咽疾滚,颤声道:陛下见疑,臣万死难辞其咎。但殿下殿下绝无
齐凌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接他的话,只喃喃:朕昨晚果真没有打错你。
顿了顿,复冷声唤:曹舒。
曹舒应声,将取来的铁胎虎豹弓捧了过去,弯腰举到了李弈头顶上方。
齐凌道
你十来岁就入的伍,乃白身贫家子,得逢明主知遇之恩。
十九岁就能将兵五万,亲手斩杀频阳王麾下最负盛名的大将刘广衣,名震河南。
弱冠之年拜为章华国将军,为明贞太主倚仗,章华副丞相也不过如此。
故而今日之前,你虽在朕的羽林军里任职,但你依旧只是章华的将领,并不忠心于朕。
李弈只觉句句戳心而过,哑口无言,满头冷汗,低声道:臣知罪。
齐凌话锋一转:从前朕敬重你重情重义,情义深笃,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你去。但到今天为止了,李弈。
他沉声道:你既然要皇后地位稳固,无人胆敢欺辱,就得你争气。
你若不能让朕相信你诚心诚意效忠于朕,你就一辈子只能是个养马的期门郎,半句话也说不上。
他步步往前,最后慢慢蹲在了俯首叩拜的之人身前。
阴影罩他面。
要么接下铁胎弓,全心全意为朕做事。要么滚回上林苑养马,从此以后,皇后安危与卿无关,再挂喉半句,朕就要了你的命。
悉决于卿,卿可自决。
齐凌低垂下头,离他的距离极进,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连曹舒都听不见的话。
李弈神情骤变。
渭阳台外,雨幕更大了,无穷无尽一般,冲刷着琉璃瓦、华彩阑干。
李弈抬起头时,看见黝黑地砖上一滩水迹,那是他额上的汗。
被背后残余的凉意提醒他,将要作出的决定是一条不归路。
然而他还是没有丝毫迟疑,伸手接住曹舒捧来的弓,握紧弓身,反扣其按于地,又行了一次拜礼。
齐凌起身后退,拊掌而笑:爱卿请起。
李弈握着弓,轻声道:臣从前自矜骑射,擅长驯马,自认为驭术了得,今日方知差陛下远矣以力驭者次,以心驭者上,臣心服口服。
他话里含着淡淡的自嘲,更有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君王玩弄心术之意。
齐凌不以为意,反对他敞开心扉说出这句话感觉欣慰,微笑道:你迟早会知道,知遇之恩不分先后,只看时机,知你任你用你,朕与明贞太主并无不同。
李弈颔首:是,陛下与太主是亲姑侄。
齐凌越过他的肩,往外瞧去,见雨势渐缓。盛夏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信步走过李弈身畔,站定阑干侧,望向波澜震荡的昆明池。
这个世上文武全才、能带兵打仗的人太多了,不认你,你什么都不是,认你,你才是名将。明贞太主能带你平定频阳之乱,名横楚越。朕能带你去更远的地方,掠千城,济万人,创不世之功业。
李弈,迟早有一天,不用皇后,朕亦能驭你。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雨就停了。
李弈携虎豹铁胎弓走下渭阳台,策马走御苑,随意张弓射了一羽栖在昆明池边的彩雉。
又策马绝尘而去。
随后,两道旨意晓谕未央宫:
西夷所进铁胎弓有五石之力,大将军李延照亦不可开,今期门郎李弈可开之,圣心大悦,封长水校尉。
圣驾临渭阳台观雨、为昆明池彩雉所惊,险坠池中,幸得长水校尉李弈舍身护驾,将野雉射杀当场,其人勇武,救驾有功,再进执金吾,轶两千石,开府治事。
原执金吾升迁至大将军府任职。
半日之内,连升两次,直跃两千石执金吾。
震惊朝野。
执金吾掌司隶巡察之职,掌武库、主刑狱,王侯亦可下狱。虽为天子直属的北军属官,权力却大得惊人,非亲信不可任。
齐凌登基之初第一个换的职就是执金吾,登基数年撤了又换,换了又撤,从执金吾下来的有的高升,有的落狱,生死有异,祸福不一。
有皇后裙带关系的章华旧将作了执金吾,而且是在刚刚和豫章王起冲突被斥责的第二天,其中透露出的深意不言而喻。
最为这个消息震怒的莫过于郑太后。
郑太后曾数度欲安排侄儿入北军领职,齐凌总是推诿延迟,一转头却轻轻巧巧把这个天大的便宜给了皇后。
郑太后心惊肉跳,病中按桌而起,颤声问伺候她喝药的郑韶:陛下何以如此助长皇后声威?他忘了端懿皇太后之乱了?
郑夫人微微摇头,以指抵唇,摇头不语。
郑太后失声道:他是我的儿子,他难道忘了我是他亲娘,忘了朱晏亭流的才是端懿皇太后的血,她可是端懿皇太后亲的外孙女,皇帝焉敢如此放纵虎狼,去唤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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