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眼里无意义的嘶鸣,实际上是这条小蛇在像郝宿卖乖讨好。
饲蛇者并非字面意义上给蛇喂食的意思,他们会驯养、教导蛇类,让它们听从自己的命令,从而使它们可以做出各种各样高难度的动作。
就算是再有经验的饲蛇者,这一过程中如果没有掌控好分寸,极有可能遭到反噬。但郝宿的那些蛇从来不会不听话,相反,有时候或许只要郝宿一个眼神,它们就能乖乖地行动起来。
比如眼下,青绿小蛇的尾部缠在郝宿的手上,上半身在空中支昂着,朝周围吐了吐蛇信后,又从一旁准备好的果盘里咬了一颗佛珠大小的红果子。
紧接着,青绿小蛇游到了郝宿另一只手拿着的木棍上,在木棍上扭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后,又游了回来,乖乖地将那颗红果子放到了郝宿的手上。
周围的人在郝宿表演的时候就已经被吸引了过来,见状,纷纷拍手称好。表演尚未结束,这只是第一条蛇而已。
不远处的轿内,红衣公子半掀车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犹如众星拱月般的饲蛇者,忽而咳嗽了一声。他的五官生得极美,秋水与春光不足以形容半分,只脸色极为苍白,眉眼倦倦,体态更是孱弱无比。
此刻他的脸因为牵扯的病痛,浮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晕。肺腑之内亦俱是疼痛,叫他五指紧攥,白皙的手背青筋毕现,连指尖也是被逼得煞白一片。
“公子,您没事吧?”
一旁伺候的小厮尽管已经习惯自家公子的身体情况,可每当听到范情咳嗽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担忧。
范情今年已经有十八岁了,可范家还是没有遇到所谓能让范情逢凶化吉的契机,范老爷跟范夫人早就不抱希望,只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快乐一天是一天。范老爷更是连棺椁都早早为范情备下了,就是怕小儿子有朝一日突发意外,身后事来不及准备,叫他孤伶上路。
这些事情范家上下都知道,因此他们对待范情也是格外尽心。虽然小公子性情孤僻,但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在范情身边伺候也很省心,不管是看病还是喝药,都十分配合。
“无碍。”
范情紧攥的拳头松开,因咳嗽而带起的阵痛也逐渐消失。不远处的掌鸣声经久不歇,范情掐着指腹,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男人身上是最寻常的着装,可还是将他衬得格外挺拔俊美。他眸色柔和,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范情也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人。
方才那一下并非发病,而是他……他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心情过于激荡所致。
小公子在偷偷摸摸看着饲蛇人的时候,饲蛇人正指挥着第三条蛇出来,让它跟先前两条攀上长柱,一起舞动着身躯。
当范情出现的时候,系统就已经提醒了郝宿,目标对象出现了。不过他没有去主动出击,而是依旧在这里不慌不忙地操控着几条小蛇,并赢得了更加热烈的掌声,铜钱已经将瓷白的碗底覆盖住了。
郝宿每天都会在这里待上两刻钟,老客人也都知道,只是今天在他准备要离开的时候,却见一名穿着华贵的小厮走了过来,并将一大包银两递给了他。
“先生,我们家公子见您艺法高超,想聘请您到府上驯蛇。”
时下“先生”代表的是一种尊称,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被如此称呼的,小厮会这样叫,很明显是他口中的公子吩咐的。
郝宿也不推拒,接过了银子抬首:“可否领我去见一见你家公子?”
“这是自然,先生请随我过来。”
郝宿就这样跟随着范家的小厮离开了摊位,手里还拎着已经放回笼子里的蛇。
周遭的商贩刚才也听到了那小厮讲的话,心里纷纷感慨郝宿这是走了好运。谁不知道范家向来对那位小公子疼得如珠似宝,要星星不给月亮,既然入了范情的眼,今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熙熙囔囔里面,郝宿已经走到了轿旁。
病弱的小公子受不得半点风,又或者是他无法太过正面饲蛇人,因此连轿帘都没有掀开。
只听见他的声音慢慢地从里面传了出来,细细弱弱的,斯文又冷清。
“你叫什么名字?”刚说了一句话,轿内就低低喘了一声,就算是这样寻常的问话,也能叫范情耗费心神,从而浑身难受。
他竭力克制着,才能不咳嗽出声,然而嗓子已经奇痒无比,似乎有千百根细小的绒毛堵在那里,让他身影颤抖,脸庞再度布满绯色。这绯色修饰了他原本的病容,令他看上去犹如朝露铺满的玫瑰。
“在下名叫郝宿。”
郝宿只说了六个字,就“见”轿内那人身上原本分布均匀的热量忽而增多起来。像是一个快要烧开的茶壶,里面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冒泡。
这个世界中,郝宿的身份乃是一条上万岁的蛇。蛇类一般不靠眼睛去看东西,而是靠他们的舌头感觉震动,再通过颊窝锁定猎物位置。①
颊窝对热量极为敏感,可以将其在脑海中转化为热图像,从而观察到目标的温度分布。
此时此刻,范情在郝宿“眼”里就相当于一块烧红了的铁片,哪怕没有碰到对方,也知道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不是在发烫。
如果郝宿碰到了范情,那么就连对方血液在加速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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