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刑看着这一幕,微抿了下唇,再一动,嘴角却是掀起,半真半假地说:许是长宁君有情,也说不准呢,不懂的还以为是长宁君断了袖。
齐洺知道陈刑三次请入咏春台都未果,心里嫉恨齐婴,说的话一半也是不可信的,也转头不理会了,咋舌地又看了几眼,转过头去。
在那流血的旧神像的背后,冒出一点飘落的羽翼,雪白飘落到地上。
陈邢:三殿下,你去哪里?
齐洺的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宝剑,剑身散发出刺眼的寒芒,正是那把悬挂在齐王殿中,由成王赠与的、十三国内独一无二的宝剑。
彼时齐洺深跪在王殿前,代他的家族,跪了三天三夜。
齐王将这把剑扔到他面前,没有看昔日捧在掌心疼爱的小儿子一眼,君王的声音冷硬如冰。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那就让孤看看,你到底是孤的孩子,还是那陵西陈氏的。
齐洺扬起脸来,握得太紧手指被划伤了,流下一道血红的伤口。
他慢慢过去,与石像后那只畸形的怪物四目相对。
很久很久,在深宫里,齐洺只有四岁,从窗棂外飘落下羽毛,那个只有八九岁的怪物踌躇着,递出一片羽毛。
他的视线彷徨、恐惧,如今日一般,摇摇欲坠。
我是哥哥啊。昔日那个声音回荡在耳边。
宝剑陡然出鞘,深深刺入了那胸膛里。
齐洺闭上眼,手里的剑身滑落下一道鲜血,齐洺的眼里带着愤恨,宛如抹去了多年的耻辱。
陈宋眼里的火慢慢熄灭了,那对双翅滑落,齐洺眼里的火也是他母亲的,燃烧得鲜亮,沾满了对权力的渴望。
她有说什么吗?陈宋嘴角溢出鲜血来,手掌握着这把剑,怔怔望着同母异父的弟弟。
齐洺闭眼又睁眼,语气却分外冷静:你死后,我会为你寻找一块最好的墓碑,希望你不要多作纠缠。
她有没有提起过我?
母后吗?齐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那是带着略微嘲讽的、属于上位者傲慢的笑,像你这种本来就不该出生的,母后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她很后悔生下你这样畸形的怪物,她恨不得抹杀你的存在。
陈宋低下头,却忽然笑了,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让握着剑的齐洺往后倒退了几步,那剑却拔不出来,被陈宋紧紧抓在手心里。
陈宋抬起头来,脸上无波无澜:好。
齐婴!姬安也才看到这一幕,手上的膏药甚至都来不及涂抹,匆忙牵着齐婴往这边去。
齐洺的剑刺得并不深,只是在刺进了一点皮肉而已,却见陈宋苦笑了声,手指紧紧按着胸膛上的剑,往里深刺进去,再猛然拔出。
陈宋!
根本来不及了,鲜血顺着陈宋的胸口滴滴答答淌下。
二十年前被所有人烧死的「妖魔」终于倒下不可避免的宿命,他的鲜血沁入这具多年前被镌刻的陈思王雕像中,双眸一直在流血的石像空洞地立在那里。
陈王昔时宴平乐,造此佛窟并非一人之力所为,宋老五话中疑点也颇多,除去被言语修饰的那些,该陈思王像造该佛窟,就真的是陈玄邈一人所为吗?
陵西陈氏造佛窟,加上此先在路上孩童中流传的那些童谣,陈王,真的就只是指代故去的陈王吗?还是说陵西陈氏在造佛窟好假作陈王后代!
制私盐,行货运,控制了数百个龙头行业,小至丝绸茶叶,大至骆队商贡,此佛窟就是其野心的最好例证。
此般师出有名。
陵西陈氏,野心大啊。
这一刺,或许是代表了如今的皇商陈氏与过去的落魄家族的割席,陈氏先代凭借着的商业天赋千辛万苦在其中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而陈宋,就是他们过去耻辱的象征,此后再无关联。
陈宋的鲜血沁入了石像里,那尊带来诅咒的邪神像已然摇摇欲坠,昔日佛祖割肉喂鹰,鹰生鹰死,宛如饱吸了鲜血的旧神像,整个石窟开始摇摇欲坠。
快离开这里!这里快塌了。
这里不对劲,快跑。
众多声音从他们耳边传来,交杂在一起听不清晰。
齐婴牵着姬安的手往外跑去。
姬安如有所感地仰起头来。
顶上的妖魔像变成了他的脸孔。
包括那身后九条的狐尾,肆意张开,似乎就定格在那一刻,他冥冥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整个石窟已然倒下,淹没在尘灰里。
回到客栈之时,天色并不算太晚。
尚乐南所带来的兵瞬息就包围了整个桃林镇,包括桃林镇中那片制盐的私地。
只是如今齐帝令齐洺亲自率兵而来,桃林私盐之事恐怕就会淹没得无声无息。
父亲令齐三亲自来此地,同时也在传达着一个讯息你能处理好的吧。
无论是家族的阴私,亦或是其他,齐王的心术确实不错,再绿的帽子都能戴得面不改色,往回走的路上,姬安忍不住再三感叹做帝王的内心之强大。
未能抵达那客栈之时,在涕泗横流的尚大夫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同样悲难自抑,是昭国的使臣。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已经放在眼前的选择,桃林镇一事即便已经落幕,可是齐国,姬安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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