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开了。老人笑着,眼睛瞭望星辰,很漂亮,你该去看看。
远处是一片花林,樱花层层叠叠如浪涌,似昔年盛唐旧姿,如今盛唐不在,绚丽烂漫却长存。
隔着一道墙远远眺望,李斯安踮着脚朝远处看。
在他身边,一个高大的黑影始终跟在身后,无论去哪也摆脱不了。
在他忘记了一些事情后,老祭司明显放松了对他的钳制,也不再禁他的足,只是让身边最信任的侍从跟在李斯安身边。
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整个苑内已经走厌了,每每走到这堵墙前,侍从都会出声阻拦。
恶魔被困在牢笼里,那里是关押的恶鬼们,一批已经被驯化了的成为演员,一批未被驯化的就放逐在十里花林里。侍从再一次解释道,您不要再过去了。
李斯安迟疑:穷凶恶极的妖魔,放逐在花里?
人间游荡的恶鬼都会在红月夜里出现,他们身处的,都是他们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山樱渡上层月光的银辉,樱花从风那端旋转飘舞过来,一朵旋转着落到李斯安手背上。
他心不在焉地仰望高处的月亮,好奇战胜了所有。
侍从说:或许
话音未落,前面的影子就彻底消失了。李斯安不顾阻拦,攀着墙角就跳了下去,等到侍从反应过来要去捉他时,他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影了。
月光如练,李斯安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风里。
许多奇形怪状的鬼穿过他身边,传来小鬼欢悦的叫声,李斯安跟着它们走,周围鬼聚拢在一处,有的还在源源不断往外走。
其中一个小鬼幸灾乐祸地说:让祸斗看不起怪,现在被锤了吧,我看这条狗不顺眼好久了,他们南荒都亡了多少年,仗着会喷火就到处欺负人,现在碰到一个也会用火的,看它这次怎么办。
那个到底是谁啊?明明来了才几天,谁都打不过,明明那样难打,却丑陋得像人。
李斯安插嘴道:这是怎么了?
两个小怪正在对话,被他一打断,不耐烦地扭过头想斥责。
却陡然看到他的九条尾巴,两小怪对视一眼,目里划过惊异,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李斯安只好自己走,挤过重重人群,才明白了群鬼在干什么,有人在打架,全是看戏吃瓜的。
李斯安到达时,已经结束了,他还没看见什么,一只长相怪异的狗将看戏的人群扒拉开,晦气地冲半空「tui」了一口,转头离开了。
李斯安再抬眸,却一怔。
那是个一身是血的少年,周围的恶鬼避之不及,只敢害怕地躲在远处看他,他垂下的黑发发尾在滴血,瞳孔漠然。
明明浑身是血站在这至冷至邪之地。
对方恰好也抬起眸来。
看到李斯安的时候,那眼里有了零星的波动。
李斯安才彻底看清楚月光下那个人,月红落到他黑色发顶,像落了层柔软的霭。
只有一双眼睛,陷在深色里。
李斯安看到他的刹那,就像被击中了,耳边的风声仿佛都停下来,心如刀绞地疼了起来。
周围的野草被风吹得悠悠荡,万籁俱寂,只能听到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
周围的人都散了,原地一时只剩下两个人。
李斯安扭头就跑。
他跑回墙那头时,脸庞红扑扑的,连呼吸都在打颤,原本老祭司的侍从生怕他被生吞活剥了,见他安全回来,不觉松了口气。
神明大人,您怎么了?侍从好心问他,你的脸好红。
他摇了摇头,长睫盖住了眼睛,将情绪遮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什么。
那您为什么要摇尾巴呢?
李斯安脸一下子涨红了,过了好半天,憋出一句:真的有怪兽。
没有脸红,只是看到了怪兽,吓到了。
侍从一脸诧异随即恍然:其实您不用告诉我的。
后续一连几天,李斯安都有些心神不宁的,侍从默认了他这种做法,明里暗里给他打着掩护,事实上不掩护也不行,李斯安腿快。
他就躲在树上,一连好几天,定点去摸,真的让他摸清了怪兽的轨迹,那群怪物恶鬼从最开始的见了他就跑,变作后来的见怪不怪了。
分明记忆告诉他他从没见过这个人,但是那个名字刻的很深,他却知道那就是齐婴。那么问题来了,齐婴是谁?
也许是他的注视过于明目张胆,怪兽忽的抬了眼。
李斯安垂下眸,紧挨在那樱花树背后,像受惊了的兔子,慌慌缩了起来。
他怕被瞧见,整个人缩在树上,双臂紧紧抱着樱花树梢,小心屏住呼吸。
他这样其实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但事实上怪兽却好似始终无所觉察。
本来以为这场注视也会如往常一般过去时,一只形容如狗的怪物陡然奔了过来,怒气冲冲地叫:格老子的,老子今天非得烧死你。
祸斗的速度过快,谁也没反应过来,一阵大火从半空喷出。
李斯安背后的那朵樱花树,瞬间被大火烤得光秃秃,树干上扒着的狐,毫发未损,一下子暴露了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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