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
下九流。
晏楚浮起一丝厌恶,他神情近乎高傲,垂着眼睛,哪怕身上已经狼狈成那样。
他们这种人的出生注定了是眼高于天的,又怎么会看得起旁的,陈静瑄好似已经熟悉了这种目光,并不气恼,手里的烟杆轻轻一折,收了回去。
晏楚狼狈地站起来,一只腿在黑屋里被他自己发疯弄废了,只用那只好腿捣着一步步往外拖,另一条腿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
单薇子忽的开口:大公子。
听到那个声音,晏楚浑身一震,他的视线往回挪,落到单薇子的脸上,隔着面具定定看了好几秒,沉声:是你。
单薇子摘下脸上的面具,递向晏楚,晏楚没有接过,径直跨过单薇子,脸上终于浮起了难堪。
陈静瑄目送他颠簸离去的背影,忽的笑了:金皮彩挂,皮团调柳,上九流的天之骄子,再落魄,也会因与我们为伍而羞愧。
单薇子勾了勾嘴角:今时不同往日了。
阴阳鱼在天地里游走。
阴阳永远不死。
李斯安面不改色重回队伍,一言不发,拉着齐婴袖子往前走。
齐婴看到他帽子顶起的两个揪揪,别人的帽子都是圆的,但李斯安的不一样,顶着两个角。
跨物种的凝视。
跨物种是没有结果的。
他头顶两个尖尖也在耸动,看上去很柔软的样子。
齐婴看不清李斯安表情,李斯安忽然转过身来,那双眼就跟激光似的扫射。
齐婴目光瞬间从他帽子的尖角上挪开,拳头抵着唇轻咳了一声。
李斯安想给齐婴洗脑,又怕被齐婴洗脑,犹豫了几秒,试探道:你信山魈鬼神吗?
不信。
那你觉得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
不是。
李斯安的手指揪住了齐婴衣襟。
齐婴这才肯说了两句:元宇宙的欺瞒?
虚无缥缈的虚拟要不要信呢?那是大趋势,数据幻觉,虚拟幻象。李斯安说,如果有人跟你说我的坏话,你会怎么办?
眼见为实。
李斯安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想听齐婴说我怎么会信别人呢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诶,可是齐婴不说。
阴谋论啊。李斯安圆圆的眼睛从下望上来,再不搞实业的话,就要被一些东西趁虚而入了,都是坏人。
坏人。
有的是一枪。李斯安夸张地模仿扳机扣动的口吻,砰。
他收了手指比成的枪,熄了火,正色说:有的是悄无声息,无声无息,消磨意志,一个要人性命,一个要人混沌。
像是说完了,他郑重道:所以为什么要被牵着鼻子走呢。
齐婴看着衣服上拽着往前拉的手,眼里没什么情绪:就像你牵着我一样吗?
李斯安破了功,立马撒开手,急着辩解:什么啊。
这一路往校园走,气氛大为不同,从他们踏进校门开始,原本散在校园四处的人影一个不见,李斯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横亘在门口的巨大屏幕上,已经提前出现了,只是这次有所不同的是,在屏幕角落里,一个类似截断半花瓣的阴影淡淡浮在那里,鲜红得像浸了血水。
在大屏幕里呈现的,所有教室的摄像头都被打开,学生被捆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而他们或许是因为迟到而逃过一劫。
李斯安迟疑地看向舞蹈教室一端,他知道这场游戏不会轻易结束,他拿到的线索早有提示,三番五次地诱导。
齐婴我们,分开走吧。
几十个针孔摄像头的对面,传来一道尖锐的电流声,像是很疲惫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助理抬头。
只见光屏的影像里,戴着奇形怪状帽子的少年愁得叹气,最后偷偷摸摸地跑进一个空教室,翻开了习题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
助理不解男人忽然的崩溃,小心翼翼问:他们不是在做任务吗?
你看看他自始至终有把这场游戏放在眼里吗?那人情绪激昂,除了几个朋友的幻象被系统弄死时看似很难过地嗷了一嗓子,我们通宵设计的那些路子连一半都没走完。
助理说:但是。
听听这个吧。那身着制服的监听员摘下监听器,打开了一个录音机。
耳机里发出断断续续的电流,随即被声音取代。
当你发现一件问题并发现错误时,你要告诉他这是错的,而不是叫他更努力更上进咬牙坚持,你没有更好的生活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却只字不提那些操盘者幕后人的恶行,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流向某一部分,敲骨吸髓榨干了群蚁,仅仅是群蚁吗?拥立着高高在上的蚁后,钻制度的空子,钻制度的漏洞。
变成一声少年的调笑声。
时无英雄,是谁的错呢。
空气里只剩下了沉默。
董事长之前给我的。监听员道。
助理小心翼翼说:英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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