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顶着被风吹草动引起的不安往前,由于蠕虫多, 鞋子碾过的地方踏出一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虫子不会让道, 他只能踩着他们的尸体往前走。
【宿主精神值下降, 91, 90,89!注意, 当精神值下降到一定数值后,将发生狂暴, 清零时宣判死亡。】
李斯安脚步一顿, 踏了过去。
行路半晌, 人已经是满头大汗,为了减少恐惧,李斯安不得不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仍显得心不在焉。
头顶猛然鞭笞过一道雷电。
春雷惊百虫, 伴着雷声, 他脑海里忽的冒出齐婴的声音。
万物出乎震, 震为雷,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李斯安拿手背困惑地蹭了下蒙尘的脸颊, 望着远处的雷电和近在咫尺的蠕虫。
可是惊蛰是二月节,种种数据分明表明现在是七月, 是了, 今日还是七月十五, 也不怪他会看到那些混沌的亡灵,那么蠕虫怎么可能是因为惊蛰。
他的手拢着火焰,往地上照,火光扑过之处,蠕虫们四下溃逃,露出底下一片光秃秃的地。
从他走过的位置一路过去,都没能发现长命锁的迹象。
半空中传来一阵诡异的歌声,像箫声夹杂着百鬼夜哭声,断断续续,从地底下嘈杂地传出。
李斯安对危险素来有极高的敏感性,当即如惊弓之鸟,朝来的地方窜跳出去,拔腿就跑,躲到了一棵树下,露出一双狐眼暗中观察。
过了几秒,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他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
脑后有人出声了:你在找这个吗?
这忽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李斯安定神,看清了月光下的人影,那人满身是伤,显然在乱葬岗里经历了一场并不轻松的搏斗。
是王启,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正是从李斯安脖子上意外掉下的。
只是王启浑身冒着焦气,倒有些像他不久前遭雷劈时的那幕。
见是熟人,李斯安不由松了口气,站稳了步子,朝王启伸手:王启,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我的锁怎么被你捡到了,给我吧。
然而王启的脸色显得很怪,也不像是被蛊住的样子,朝李斯安走来,眼睛却一瞬不眨,定定看着李斯安,像看着囊中之物。
李斯安的脚步慢慢停下来,迟疑问:你怎么了?
在李斯安握住长命锁的瞬间,王启的手伸向李斯安,李斯安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连转头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王启放倒了。
那感觉,就像迎面走来一个残血的铠,他以为是我方阵营的,正高高兴兴上去,陡然间,铠亮出了他的大刀,顶着头顶残血的红条,一大刀朝满血的脆皮李劈了过来。
李斯安摔在地上时,一脸懵逼:老王?王启?你干什么,我是李斯安啊。
他当然知道他是李斯安,要捉的就是李斯安。
王启走过来,将李斯安拎了起来。
李斯安那么高的个头,按理讲男孩子都不能随随便便把他拎起,但是王启却做到了,可以说是轻轻松松,拎着他后衣领,跟提小鸡崽子似的,他两条腿躺尸似的垂在地上,拖了一路。
李斯安扭打:好你个乖瘪犊子,你你是不是又想反水了,你要撕破脸吗?就这?就这?
中途无话,一路拖到桃花树下,主要无话的是王启,另一边却格外聒噪。
王启拿着跟麻绳将李斯安一圈圈绑在树根上,李斯安起初还奋力挣扎,在发现挣扎无望后,他也不乱动了。
短短的几分钟,李斯安飞快适应了从破口大骂到人质的转变,仰着头,好声气地说:人生在世,相逢不易,不看僧面看佛面,老王,我们有什么仇呢,你忽然这样我很害怕呢,我还没成年,你要是敢宰了我你就是犯法。
王启低声说:对不起了。
王启打开一个木盒。
木盒里赫然放着三根银针,就是他们在昭定皇陵里空棺里看到的银针!
李斯安嘴唇蠕动了下,满是惊吓地望着王启捏起一根银针来。
针头细而长,泛出冰凉的光辉。
李斯安整具身体惊得不住地抖动:喂?!你就算要弄死我能不能来个痛快的啊,这算什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王启觉得十分有理地放下针来,往外走,不知道去找什么了,李斯安被捆得严严实实,手指往前伸,费力去够前面的木盒。
就在他的手快碰到时,脑后一痛,便没了知觉,昏迷前他听到王启的一声叹息:世道啊。
李斯安再睁开眼睛时。
整座城池都在燃烧。
火焰将那片阴翳的土地燃成了赤金色,映红了半边天幕。
主人。有个声音在叫。
这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连自己是谁都忘得差不多,只剩下眼睛里的红色。
半仰着头,他看见那窗棂上一株飒飒作响的鸢尾花。
火红的花蕊吞吐着血色,透过那朵花,肉眼可见整座城池浆泡在血水中。
主人。一个小孩的声音又从后传来。
主人,是谁的主人?一直叫,烦不烦,我不是你的主人,他想。
那朵紫色鸢尾无声地颤动着。
主人,他们都死了。那个孩子在冷光里嘶哑地开口,小小的身躯占据了他整个瞳膜,你快睁开眼吧,都死了,你能不能不要丢下阿奴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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