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脚下,白墙黑瓦的三重院落已然成型,四周刚移植的花木、还未完建成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不得不说,贾栋材的设计水平不错,江义的施工能力也很强。短短二十天的时间,愣是让他们在狭窄的山谷里,凭空建起一片微缩版的园林。
前来视察的领导们四下转了一圈,又听完贾栋材的详细汇报,终于对这个新的亮点工作有了底气。即使刚才发作卢副县长越权的赵常务,都不得不承认,贾栋材这小子心机是深了些,但执行力超强,在年轻干部里可谓凤毛麟角。
来挑刺的赵常务尚且还算满意,其他领导就更满意。
临上车时,罗书记主动与场里的干部们握了一圈手,满意道:“栋材,再辛苦半个月,要做到万无一失。”
“是”,恭敬的贾栋材帮书记拉开车门,又帮他护着头,待领导上了车,再将车门轻轻关上,与一干下属挥手恭送领导们。
这小子还真他妈的成精了咧!
没跟着大部队一起走的卢副县长,等车队消失在机耕道上,一脚踹在贾栋材的屁股上,笑骂道:“行了,行了,装个样子就算了。没看出来咧,你搞面子功夫有一套嘛。”
下属们见卢副县长与领导如此亲热,不禁心头一喜,这可是将来的常务咧。书记跟李县长关系那么好,又跟常务关系这么铁,以后推荐干部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是,被领导轻踹的贾栋材心里面却没了以前那种亲热,脸上笑着拍了拍屁股,言不由衷道:“卢县,您老人家是大领导,不晓得我们这些部门头头的苦。不把书记的马屁拍高兴来,这些短命鬼有进步的机会?
散了散了,老陈去搞几只土鸡,我们再好好拍拍卢大领导的马屁。等领导当了常务,你们好去送礼要提拔咧。”
这小子,没觉察出贾栋材异样的卢副县长笑了起来,指了指正在给栏杆涂仿松木涂料的山间小道,示意两人去山上走一走。
没一会,两人来到了半山腰新修的木亭子里。这亭子用带皮的杉木建的,顶上盖的还是茅草,说它简陋也确实简陋,可要说它很雅致也行,反正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古意。
裹着大衣的卢常务站在亭子里,眺望着山下已然蔚为壮观的花木基地,非常满意这位心腹干将的执行力,笑道:“跟我说说,你怎么一边收购花木,还能有资金修个小园子出来。”
唉,领导太精明了也不好,当下属的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贾栋材看了下左右,连忙汇报定金的事,他太清楚这位领导的脾气,虽然从不干涉基地的建设,但那双小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刚听几句,卢副县长就吓了一跳,合着这小子玩的是障眼法。还不等贾栋材汇报完,卢副县长的脸上阴沉下来,这要是让老表们知道了,还不得闹翻天?
贾栋材见领导脸色变了,连忙叫苦道:“卢县,我也是没办法,事要做又没钱,不得已而已。”
妈的,吃了豹子胆咧!
火冒三丈的卢副县长也看了下左右,厉声训斥道:“你脑壳进水了!”
操,还真被黄局长说中了,领导这种生物就是压着你要政绩,出了问题又诿过于下。还好老子聪明,没跟你说银行的事,否则迟早被你当替死鬼。
突然心生不满的贾栋材束手而立,等卢副县长发作完了,连忙小声道:“卢县,问题不大的。蛇无头不行,只要稳住村上的人,再莫拖那帮刺头的钱,没人带头,老表就闹不起来。
等明年有了单子来,我就马上给老表们结账,老表们纯朴,只要看到我们在实心帮他们致富,不会过分为难我们的。”
妈的,真是胆大包天!
老罗想出政绩,关你一个小小的正科级屁事,还用着你这样舔沟子?
自从当了官后,还没哪个领导这么骂过贾栋材,他不禁也来火了,绵里藏针道:“卢县,那是书记和县长的共同指示。”
被下属顶撞了,卢副县长的脸色当即发黑,可事情已经成了这样,挂名董事长的他也只能认了,犹豫一阵后,小声吩咐道:“哪怕不赚钱,明年都要拉几百万业务,把这事尽快处理掉!”
这样就怕了?不知不觉中,贾栋材对这位即将担任常务的县领导没了敬畏,趁机道:“卢县,黎冬的事您要上紧,那女人没那么好说话。”
废话,那疯女人好说话,能把常务一家人搞得灰头土脸?
黑着脸的卢副县长算是被贾栋材架在了火上烤,没好气道:“你去跟李卫国汇报,我去跟高彬打招呼,争取这次提拔。”
“哦”。
发完火的卢副县长冷静了一阵,缓和了点语气,指示道:“你要稳住,局面是打开了,但行业不景气要持续多久,你这主事的人要脑壳清楚,作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栋材,我们要敢冒险,但一定不能脑壳发热,去冒没必要的风险。尤其是老表的事,更不能马虎,万一搞出了,谁都保不住你。”
“是”,贾栋材连忙答应,保证以后不会再这么莽撞。
有这觉悟就好,卢副县长稍稍气消,继续道:“你那实验室筹备得怎么样了?”
唉,幸好有那事吊着,要不然今天非被批死,贾栋材连忙汇报道:“人员培训也差不多了,不会耽误时间的。嘿嘿嘿,有几样精密设备需要进口,我想请朋友淘点旧货,新的太贵了。”
稍高兴些的卢副县长主动发了支烟,夸奖道:“嗯,不错,有这个觉悟就好。做人、做事要大气,但不能铺张浪费,省下来的就是纯利润。”
这一次,贾栋材没再把卢副县长的夸奖当回事,刚才书记发火时他不替自己出头,等看出书记不快了,却敢跟还没卸任的常务对呛。这样的领导,万一日后自己真有事,会象李县长那样仗义执言?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家小业小,经不起折腾。这次要不是书记和老板压着,我也不会这么蛮干。”
贾栋材应付式的附和,在年轻的掩护色下,让这位颇为自负的卢副县长相信了,吩咐道:“栋材,我们现在的资金压力太大,该想办法引进社会资金了。”
贾栋材吓了一跳,还以为银行的事他知道了,可再一琢磨,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朱行长、仅从流水就能看出基地的潜力,同样精明的卢副县长又能看不出来?
新昌经济落后,有钱人不多,建城却是经济大县,民营企业老板多得很,单运输协会的实力都不可小觑。恐怕领导同志不是单纯想引入社会投资,而是想鹊巢鸠占。贾栋材去过建城运输协会帮朋友办事,知道那家协会名为行业协会,其实是民间资本与权力的结合,而这位卢副县长就是主脑人物。
电光火石间,贾栋材把可能的利弊捋了一遍,婉拒道:“卢县,石市乡的投入不下50万,却只占公司10的股份,还会有人愿意投资?”
卢副县长立即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他们不是只投0万吗?”
只要你敢认500万的估值,老子就敢不要张蝈蝈的贷款。若是你还敢拉人来投资,老子就敢半年之内再负债500万,让你们捡块鸡肋啃啃,贾栋材佯装犹豫一会,故意忽略了乡干部们的那十万,小声道:“另外还有20万没在他们名下。”
对照自己只收到这小子退回来的5000元和收据,精明的卢副县长终于犯了与高彬一样的错误,立即认为李红雯根本没把他这常委副县长放在眼里。
可贾栋材见领导迟疑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基地是李县长的首倡,自己也是李县长亲自点的将。
换句话说,这个花木基地其实是李县长的地盘,卢副县长不过是协助县长分管而已。莫非他认为一个未来的常务副县长,还有资格觊觎主要领导的地盘?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这位由李县长亲手提拔的干部,能从主要领导的船上下来,投奔他这个还没正式上任的常务副县长?
犹豫半晌,贾栋材还是好意提醒道:“卢县,基地是李县亲自拍板的,您向他汇报过没有?”
“废话,没向他汇报,我会来找你?”
贾栋材不作声了,他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愣头青,而且因为不在局中反而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