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下班时,姗姗来迟的黄局长总算是到了。
风头正劲的黄大局长一到,等在县长办公室门口的两个小局主要领导连忙礼让,打完招呼后知趣走人。两人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阵,等里面的城建局小吴局长出来了,三人笑着招呼两句,黄局长连忙领着贾栋材去向李县长汇报。
“老板,让您久等了,刚从石花尖赶过来。”
“坐”,隐隐露出倦色的李县长点了点头,黄局长连忙在大班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贾栋材也连忙先帮李县长续茶,然后给黄局长和自己沏了杯茶。
“进度怎么样?”
“正常,农民的五天义务工到今天出完了。我们预计工人们要干到明年元月底,争取在二月前干完,让大家好好过个年。”
“嗯,盯紧点,这是县里的头等大事”,李县长对黄局长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笑着扔了两支软‘中华’过来,贾栋材又连忙先帮老板点烟,然后是黄局长和自己。
“明白”。
答了一句,黄局长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开始汇报关于森林公安和木材检查站的事。这些事,他们已经向卢副县长汇报过,想来卢副县长也向李县长汇报过,但一些重要岗位还要得到李县长的同意。要不然,黄局长为什么叫卢副县长为卢县,而称李县长为老板?
端坐在旁边的贾栋材也认真得听,仔细得琢磨。林业县里的林业局不比其他局委,某些股长级别低却权力极大,重要性远超一般的副科级,甚至堪比一般局委的主官,还可能与某位县领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嗯?上次你跟老卢说,林政股的股长不是准备让邹,邹”
黄局长连忙小声提醒道:“邹鹏,常务的亲戚。”
这涉及到班子里的人际关系,李县长当然想慎重些,不解道:“对对,邹鹏,为什么?”
黄局长看向旁边的贾栋材,笑道:“老板,常务那侄子手脚太不干净。栋材,还是你来说吧。”
“好的”,贾栋材也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几页,小声道:“老板,据钟仪报告,邹鹏在上次常委会前突击花钱,一共21笔,总计11万51907元。事后,我找人了解过,邹鹏从中拿了至少8万块。”
混账!
小小的副科级,居然敢贪污八万,谁给他的狗胆?
李县长勃然大怒,却生生压下那股怒火。
见老板气得脸色铁青,向来强势的黄局长也无可奈何,谁让邹鹏的靠山是常务呢?因为陈耀先的事,已经把陈主任给得罪了,莫非又因为邹鹏的事,再去得罪常务?
“冯援朝呢?”
也是常务当林业局局长时的老人,更重要的是冯援朝是冯大龙的爹,而冯大龙是黄大局长以前的手下,并且一直对他毕恭毕敬。
“冯援朝也不干净,但比较守规矩,不会乱搞。他小儿子以前是我手下,能力和品性都还不错,我找他谈过话,允诺他在退休前解决副主任科员,并把他小儿子安排好。他是聪明人,这些年也捞够了,掂得清轻重。”
脸色开始好转的李县长点了点头,沉声道:“新民,县里的情况你也了解,太难了。我就一个要求,明年的林业规费不能大幅度减少!”
黄局长立即坚决表态道:“明白,我们一定加大稽查力度,争取维持住今年的水平”。
“嗯”,李县长欣赏得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接下来就是检查站和森林公安的事,光靠林政股加强征收力度,没有稽查部门的配合,根本不可能维持住今年的水平。这一次倒没有与向卢副县长汇报的不同,提出的人选也相对妥当,李县长听完连连点头。这个年代一切都向钱看,要求干部们高风亮节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从一群人里挑能干的,别指望从乌鸦堆里挑出只白天鹅来。
可汇报完了一些人事上的安排,黄局长欲言又止,李县长瞪了他一眼,斥责道:“有话就说,你是林业局局长不是档案局局长!“
不怪黄局长如此惺惺作态,实在是他说的太犯忌。他认为无论如何调整人事都是治标不治本,也无论是把谁放到那个岗位上去,迟早会与那帮木头贩子沆瀣一气,这无关于个人品行而是利益所致。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林业县的大半财税出自林业,而林业规费又是重中之重。新昌每年能征收两千三百多万林业规费,会有多少领导干部和木头贩子在其中上下其手?
黄局长看了看李县长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板,据我这大半年来的测算,每年至少是1000万以上。”
神情凝重的李县长点了点头,示意这位能吏继续。
黄局长的办法很简单,参照农村里的包产到户,直接给森林公安分局下任务,完成多少罚没款之后,超出部分按比例返还。听到这,知晓而且被特意叫来助阵的贾栋材仍然端坐,但李县长不禁微微动容。
人才咧!
很多事就是一层窗户纸,而且很多人也晓得那就是一层窗户纸,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或不敢去捅,或是怕麻烦或是怕纸后面是火坑。
心情顿好的李县长又扔了两支‘软中华’过去,陪坐的贾栋材连忙掏出一次性打火机帮两位领导点烟,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让李县长的眼神动了动。看来传言没有错,这小子去年育苗确实赚了不少钱,要不然戴不起这么贵的表。
“可以试一试,如果效果明显,以后就形成制度。改革嘛,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
李县长如此果敢,忐忑的黄局长不禁大喜过望,连声感谢领导的支持。
“栋材,辛苦你一段时间,力配合新民,当然基地的事也不能放松。”
老板这么温和,端坐的贾栋材顿时受宠若惊,连忙坚决道:“老板,我一定力配合!”
“嗯,说说你那边的进度。”
心里暖流涌动的贾栋材连忙汇报,皇甫伦那边很给力,介绍了三个大苗圃主,高档成型花木需求量预计将有一百来株。苏晓青也没闲着,也找了二百来株的销路,但她没皇甫伦那面子,对方不但要货到付款,而且要求赊欠。
“老板,他们那边是这样的规矩,下一批货到再付清上一批的货。不过,价格还算不错,胸径15的花木均价能达到两千左右,除去各种成本,预计我们一株能赚三四百块钱左右。呵呵,如果有大老板过来考察,还请老板去陪客人们吃个饭,帮我们撑撑场面。”
二十万的投入,毛利有十几万左右,看似利润丰厚,其实对于县里来说是杯水车薪。不过,目光要放长远,只要趟开了销路,以后就极可能发展出一个新的产业。
有了这个好消息,李县长更是心情舒畅,大笑道:“干得不错!我那辆车别白送!嗯,我听高彬说你厨艺不错,如果有大老板过来,那就你自己下厨,我来捧场。
栋材,要跟企业老板多交朋友,朋友多了就好做事,明白吗?”
”哎“,趁着老板高兴,贾栋材连忙汇报些以前没汇报过的事。他知道县里的财政困难,上两个月的工资都还没发出来,要是不把赚来的钱花出去,难保不被调剂到财政局去。
“老板,我还有两个想法,希望老板这边能支持支持。”
“说,只要是有利于工作的开展,你有什么就说什么。”
第一个想法是希望县领导带个头,也投点钱到公司里来,以吸引社会资金的加入。当然光靠这个还不够,贾栋材还准备每月向股东公开财务状况,让大家吃个定心丸。
胡闹,听出名堂的李县长摇头晃脑,断然拒绝道:“栋材啊,政府会支持你引入社会资金,但我个人不会投资。”
“老板,光靠财政给的那点钱,我们连注册资金都凑不出来,就更不要提周转。以前我还指望银行,现在银行找借口不放款,就只有靠社会资金。
我们新昌太小了,没几个象样的老板。如果没有领导带头,那些干部敢投资?干部不投资,社会力量又敢轻易试水?”
道理是这道理,但明年极可能接任书记职务,李县长可不想在这骨节眼上被人告状。想了一阵,李县长变通道:“嗯,我让高彬带个头。”
那也行,高主任就可以代表老板,略有失望的贾栋材连忙说起第二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是把林科所从林业局划出来,并进目前还无法成立的花木投资有限公司。
“老板,我向黄局长也汇报过,我想研发低成本离体快繁技术。”
等等,李县长打断道:“说通俗点。”
“就是组织培养”,贾栋材比比划划,可李县长越听越糊涂,但他知道一件事,这小子想干的很高端、很高科技。若是干成了,新昌县极可能凭这一项技术,成为国性的珍贵花木生产基地。
“有把握吗?不对,有希望吗?”
当然,老子那梦里除了些鸡零狗碎外,也只有跟专业挂勾的事才记忆深刻。可即使是李县长再器重他,贾栋材又如何敢打吹牛皮说国那么多专家都还没研究出来的东西,他连配方都能直接写出来?
“老板,我读书时跟老师搞过木本花卉的组织培养,因为成本、经费和市场前景的问题,系里放弃了继续研究,但大概方向已经清楚了,只差找到最廉价的材料运用在实际生产中。
嘿嘿嘿,科研的事就是撞大运,大家的起点都一样,就看谁的运气好、谁的钱多、谁能坚持到底。我们不同那些大学里的研究人员,他们顶多是一个实验小组,只要解决了设备问题,我们完可以用人力去堆。
十个人不够,我就用一百个人,我还可以三班倒,反正我们场里半年辛苦半年闲,最不缺的就是人!”
这话听着就提气,工厂出身的李县长一拍桌子,豪迈道:“放手去干,大不了当你那一摊子白干了。我们新昌就这么个条件,光盯着山上几根木头翻不了身!”
贾栋材大喜,连忙道:“谢谢老板,您看,能不能支持点启动资金?”
别的事都好说,只有这钱才是麻烦事,答应这小子的四十万都让常务砍了一半,又何况是这种高技术的研究?
头疼了一阵,李县长看向黄局长,林业局是财税大户,挤个几万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黄局长见状,连忙告饶道:“老板,您就饶了我吧。为了完成今年的任务,我连退休老子的医药费都还没报。”
这边没办法,那从哪能搞到钱呢?李县长想了一阵,有心打电话给银行周济一下,但又想起上解资金的事。那帮人都猴精,要是在这事上帮了忙,上解资金的事就有的皮扯。
“你有什么办法,只要不是问我要钱,我可以给你政策。”
早就知道会这样,有心理准备的贾栋材佯装思考一阵,试探道:”老板,我想去杭城找找那些苗圃老板,看有没有人愿意投资。只要他们愿意掏钱,我们可以让出专利权,只要他们免费给我们使用就行,您觉得呢?”
借鸡生蛋嘛,李县长痛快道:“没问题,只要有利于工作开展,你尽管放手去做。”
“谢谢老板支持”。
“谢什么,这是真正的工作,你又不是来跑官要钱!好好干,我看好你!”
老板如此器重,贾栋材顿时感激涕零,见这小子如此感恩,李县长更是欣慰得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