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今日可以说就是为了嵇沄来的,眼下既然见到了人,反而不急,待到嵇沄与众人寒暄,魏如璎又亲自走过去敬酒,吵吵嚷嚷行宴过半,嵇沄外出去透气的时候才悄悄跟了上去。
月色下,微醉的嵇沄神色很是平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面不改色,头都不回,淡淡道:五殿下有事吗?
五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两人之间那薄薄的隔阂竟然是天堑,咽了咽心中的苦涩,慢慢开口,问出 自从魏如璎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就存在于自己心里的那个问题:老师,这么多年了,在你心里,其实从未取中我,是吗?
嵇沄回过头,看他一眼,皱起眉头,居然很是嫌弃的样子:你真不愧是陛下的儿子,这番自信与他如出一辙。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
五皇子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在他心里什么都不算,但到底未曾丢弃自己的骄傲,闻言便愣住了,甚至觉得很是不平:十一弟也是父皇的儿子!
嵇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犀利道:从出生到现在,没见过父亲几面的儿子?他哪里像你父皇?
五皇子几乎发疯,再也忍不住心中冲动,压低声音崩溃了: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我对你可是你从没把我当回事!
嵇沄没否认:那是你的心事,与我何干?
五皇子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走了。嵇沄站在原地,继续出神片刻,回到大殿却没见到魏如璎。他心里并不觉得奇怪,猜测他是先借故离去,到自己府上了,便也以不胜酒力的名义离宫回家。
嵇沄习惯睡在书房,他回家后便径直到了这里。书房里漆黑一片,并没点灯,但嵇沄熟悉里头的布局,脚步不曾放缓,直接进了里间卧室,走到了床边。如水的幔帐无风自动,一道黑影从他床上跃起,带着一身酒气,悄无声息地一把扯住嵇沄手腕,将他拖上了床,翻身死死压在了身下。
嵇沄很是冷静地睁着眼,抬手搂住魏如璎的脖颈,轻声道:喝醉了,到我床上来撒酒疯?
魏如璎小狗一般在他肩上埋头,一声不吭,姿态依恋,嵇沄就心软了,轻轻摸摸他的头。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恋爱了!这个时候如璎差不多十七岁,我觉得可以了。
第92章 帝师抱抱,16
嵇沄进来之前,魏如璎其实很委屈,又很愤怒,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宫宴上嵇沄出去醒酒时,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的魏如璎当然也立刻就发现了,紧跟着就出去了。结果是拐过回廊的时候,魏如璎听见了清平候三个字,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却在原地听了段完整的,自己的父亲和老师之间的旧事。
那两个悄声闲话的宫人说得实在太完整,连嵇月是如何死的都说了个清楚,魏如璎很清楚这是有人故意的,甚至多半就是他的父亲。他从没有像那一刻一样,深恨自己身上来自父亲的血液。
他的父亲是个卑鄙无情的人,占据了世间太多的美好,却根本不知道珍惜,更不知道拥有的宝物的价值。
魏如璎听得心头滴血,站在原地良久,竟忘了自己为什么出来。夜风寒凉,他的血却似乎无法停止沸腾,当时他既想杀了害了母亲一生,又抛弃了自己心上人的父亲,亲眼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又无地自容,没了去找嵇沄撒娇装呆的勇气。
他凭什么再出现在嵇沄面前呢?他是皇帝的儿子,在嵇沄面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对方这个事实。嵇沄为了皇帝失去了父母,妹妹,妹妹的儿女,甚至还要被迫教养这男人和其他女人所生的儿子。要多冷酷无情,毫无人心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却吝惜给予对方一丝一毫的真心?
魏如璎恨不得割舍得自父亲的那一半肉身,好对嵇沄说,我没有,我和他不一样,我爱你,我永远不会变心的。
若不能洗清自己血里的罪孽,他怕,怕连自己都不相信这誓言的真诚。
他在原地不知道想了多久,恨了多久,到最后却蓦然软弱下来,只想到老师身边,想要被他拥抱,被他原谅,被他爱。稀里糊涂地,他拦截了送酒的宫人,自己一个人喝了一壶,跑来了清平侯府,在嵇沄的卧室里乱转,又跌倒在床榻上,干脆就不动了,埋在里面嗅闻着老师身上萦绕不去的药味,等着他回来,好可怜给他看。
宫酿醇厚,后劲绵长,但比起他在打仗的间隙和许病消尝过的种种粗糙的烈酒,就不算有劲了。那种用地瓜或者高粱酿造的酒如刀子般刺痛,喝下去就像是吞了一把火,醉了会彻底失去意识,就地躺倒,第二天未必醒得过来,就是醒过来了,也会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脑袋砍下来。
但这种宿醉后的痛苦可以遏制那时候他还无法命名的相思。
魏如璎在旁人印象中,始终是个坚硬的人,且不识时务,一直都冷硬如初。现在他有了权势,再也无人敢将他忽略过去,但在嵇沄面前,他永远柔软,无助,只能傻傻地被对方安排。
他从嵇沄这里得到了太多,周到详尽,知无不言的教育,关心备至,坦荡无伪的爱,还有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的机会。可魏如璎有一种没来由的直觉,好像他成功之日,就是嵇沄离开他的时候。
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对方会用与平日无异的冷淡表情道:现在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我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