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卖异域香料的摊位前,身穿粗布衣裳的小贩笑着接待两名并肩行来的客人,递出打包好的香料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变成杀意,沉声道:目标还在河对岸,不要轻举妄动。
客人点点头,接过香料就走,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攥着利刃的一头,慢慢又收回袖中。
香料摊对面,支着蓝底黑字布帘的算命先生扶正桌上的龟甲,对面前款款而来的年轻妇人道:夫人想算什么?婚姻,还是丈夫的事业?
女子身姿婀娜,容貌秀美,掩唇轻笑着道:小女子想算桥对面那小郎君究竟何时过来?等了这么久,小女子着实有些等不及了。
算命先生抚须笑道:快了!快了!
此言一出,集市内的氛围有一瞬肃杀,但转眼又恢复原状。
再说对岸,苏意看完了爱情戏,稍微回味一番就感觉一天的快乐都有了,抬脚走到桥上。
他脚步不快,每一步落下都让集市里严阵以待的人更加严肃,几乎要绷不住表面的虚假热闹。
卖香料的小贩握住了摊位底下的刀,街上走的行人纷纷放慢了脚步,算命先生捧起龟甲,年轻妇人从鬓边抽出一支不带流苏的簪子。
雨声幽微,桥上与桥下被分割成两个空间,一面是苏意的悠然自得,一面是集市众人渐渐沸腾的杀意。
然后,苏意踩在分割线上,停住了。
是的,他上桥了,但没有下,而是站在桥中间看风景。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gif;
已经酝酿好的杀手:
仿佛被人照着胸口重锤一击,他们飙升的战意猛然被压制回去,憋屈得想要吐血。再看苏意眺望远方,气定神闲的身影,这份憋屈更是无限放大,差点有人憋不住想要直接对他动手。
冷静。算命先生以传音之术制止了冲动着,我们的目标是让他无知无觉地死去,必须做到任何人都查不出是谁杀了他,否则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替换掉一整个集市的人他是苏家幼子,你们难道想直面苏凭易和苏衷的怒火?
年轻妇人攥着发钗,轻哼道:他苏凭易重伤沉睡了十四年,谁知道现在还剩多少实力。苏衷嘛,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算命先生冷笑:那可是苏凭易,苏家当家人,即便重伤初愈,他的底牌也足以杀你无数次。而苏衷如果天机门主对你而言只是毛头小子,那我只能说,人可以死我家门口,我爱看。
年轻妇人阴阳怪气地道:嘁。这么怕他们还要来杀那小子,也真是为难你们了。
香料摊小贩不理会她,冷静地问:那我们如此行事,他们真的就不会发现?
有人会替我们遮掩。把玩着香料包的客人言简意赅地说道,这里是青溪城,苏家在此毫无根基。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点头表示明白。
桥上,苏意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杀手盯上,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栏杆,睁大没有焦距的眼眸望向远处在雨中氤氲成蓝绿色泽的山水。
眉心灵眼无形,却给予他超脱人体视力的视觉感知,他能看到蓝绿交融山水色彩,也能看清在山头打滚的野猫、趴在叶片下的寒蝉,乃至地上最微小的沙砾的形状。
近视人苏意从未如此清晰地观察过世界万物,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一旦开始就有点停不下来,视线所及,什么都想往深里细看看。
这大概便是修行界萌新朴素又接地气的快乐源泉。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颇有韵律的轻响,苏意看着远处,听着雨声,正觉惬意之际,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一声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向他走来的人原本也不准备隐藏,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近前。
微凉的风拂起那人一缕发丝,扫过苏意的面颊,苏意诧异地扭头,就见身前的白底青竹油纸伞下,苏凭易正看着他微笑,长身玉立,昭如朗月。
他没有穿初见时的白衣,而换了苏意喜欢的青色衣裳,广袖对襟,飘逸潇洒。长发高束,如云的发髻间斜簪玉钗,月白的飘带垂落在他身后,迎风翻飞,又添几许出尘。
苏意怔怔望着他,第一反应是我以后长开了是不是也能有这样的颜值?
颜狗是这样的。
三日不见,我儿便忘记为父了?
小儿子呆呆的模样十分可爱,苏凭易调侃地说着,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圆脸。
嗯,手感比之前更软,估计是被聚财喂胖了。
衷儿这属下找得好啊!
苏爹满脸欣慰。
被他冰凉的手指冻到,苏意一下子就回过神来,揉了揉脸,然后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
苏凭易刚刚铸剑完毕,虽取出了体内的隐患生死道力,却也引动旧伤,即使压制下去了脸色也不免苍白。
苏意以为自己很不喜欢这个人,毕竟作为父亲,他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敌人手里。
可想到他之后做的种种,那点没来由的怨怼又慢慢平息。
算了,年轻人要看得开,不能太过斤斤计较。
他做错了事,却也拿命去弥补了,太小气会有伤心境,对修行无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