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已经将车调好了头,下来撑好伞,开好车门,没想得白鸢没先上车,反倒将周寐先请进了车里,待两人都坐定,老成总觉得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也不多说,发动了车子,驶出了景家…
当真是,天下没有太太搞不定的女人么?连周小姐都屈服了?
“你倒好,为了逃走,又把我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了”脱离了景家后,白鸢不禁松了口气,那份贤良淑德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都恢复到了原先的气质,乐呵呵的打趣道,对周寐刚才的做法,并不生气“你住哪就和老成说,我们先送你回去”
“在他们眼里你本就不是好人,再坏一点怕也没得什么”周寐松弛的女中音哑哑的开了口,她将车窗摇开了些,外面的雨像针一般,从窗缝钻进来,有些扎人般的打在了周寐的脸上,她深吸了几口气后,把头望向一直看着自己,眼里闪着光芒的白鸢“有火么…”
“你瘾很大,能戒就戒了吧”其实白鸢早看得出她极力掩饰的烦躁,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沾上过要人命的东西,虽然周寐抽的只是平常的西洋烟,但归根结底,烟都是害人的…
“有火么”周寐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白鸢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生怕她说出你不给我火我就下车这种话“老成,火借来用用”
“谢谢”
哗的一声,火柴将车内照的更亮了,落雨的傍晚外面有些黑,只看得见周寐挺直的鼻梁和烟嘴上一抹血红的唇印…
“周小姐,您住哪里…到路口了”老成将车速放缓,询问着周寐住处的方向…
“麻烦你将我送回打铜街的店里就好,谢谢”周寐思量了下,淡淡道…
“欸,好好”老成回了声,加快了车速…
“这么晚了不回家,回店里?”白鸢双眼含笑,挑挑画的较弯的眉“你是怕我知道你住在哪么?”
“废话真多…你肯定知道我住在哪,别装了,我回店里是因为有件衣服要赶工”周寐觉得她实在是够无聊,懒得和她继续捉迷藏…
白鸢低头干笑了起来,轻了轻嗓子,尽量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一路,二人再没说过什么,唯有周寐的烟蒂,一灭一亮,似在粉饰这种莫名的氛围,车很快就驶到了目的地,招牌上“假寐”两个字在黑压压的天色下由远及近,白鸢拦住要下车的老成,自己拾了后面的油纸伞,将车门拉开,伞撑好…
烟刚好燃尽…周寐看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将烟掐在车里的托盘上,出了车门…
一阵小风打在她的身上,她不禁抱紧了双臂,天气开始凉了…
周寐对白鸢道了谢,头顶淅沥的淋了几滴雨,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插进了铁锁的锁芯,不远处的小食店飘来了老麻抄手的香味,窜进了她的鼻尖,她觉得胃里有些空,犹豫了下,还是先打开了锁,走进店里,随手捡了个外套披在身上,疲惫的靠坐在裁布台,闭上眼睛,没有开灯,不知过了多久,她偶然向外看了去,朦胧中见到,也深深的记住…
1932年的秋天,一个极为美丽高挑的东方女人,撑着一把油纸伞,伫立在蒙着雾气雨中,凝视着她…
她难得有些发呆,一个眨眼之间,她揉揉眼睛,再去看,外面已经什么都没了,只剩汽车马达发动和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又过了一会,她缓步移到角落旁,踢掉脚上已经打湿的高跟鞋,瞄了眼被冷落在角落很久的棉布绣花鞋,还是选择了自己那双简洁的黑色棉布鞋,她回到缝纫机前,开始聚精会神的工作…屋内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她踩着缝纫机踏板的踢踏声,只看得到她犀利又张扬的眼眸在灯下忽而变得温柔而专注,仔细的在袖间领口的细微处斟酌着…点灯赶工最为熬眼睛,她的大眼睛也不禁越来越酸,有些发长了…
砰砰砰,这时的敲门声让她有些意外,她抬起头,走到门口,见隔壁不远处面馆的小厮正站在店门口,咧着一口白的更显得他黑的牙齿朝她笑,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老麻抄手…
周寐打开门,一脸的不解“这…”
“东家,刚才有个太太和我讲,如果雨停了没见你出来吃饭,就让我给你送碗抄手过来,呐,刚出锅的,东家你趁热吃了噻”小厮十分热情的道…
雨停了么?周寐向外瞄了瞄,可惜天已经黑的看不真切了…
“好”周寐点点头,取下手指上的顶针,打算回身去柜台拿些钱“小哥,多少钱呀”
“不用了不用了,那位太太已经付过钱啦”小厮将抄手放在店内的小桌上,挥挥手跟周寐告别,一蹦一跳的往自家店里去了,看样子,跑腿费没少得…
周寐又轻叹了一声,捧起那碗抄手,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而车里的戏子白,回家的一路内心都十分的纠结,今天是自打她认识周寐之后,和她相处时间最多的一天,而且并非自己上门去惹她,而是意外遇见她,难得的,她没有立刻将自己推开,像耗子见了猫般的逃走,而是平静的,像普通朋友般和自己相处,不排除她有利用自己借口离开景家的原因,但这也够戏子白高兴一阵的了…
可她反而没什么精神,她只是一路盯着那干净托盘里唯一一支带着唇印的香烟头发呆,虽然她早前出入的都是些离不开烟酒的寻乐之地,但她对烟酒,真的是憎恶到了极点,她从不允许唐向晚在家中抽烟,何况是在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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