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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臣(科举) 第56节
    孤家寡人的谢良臣每日重心只在读书,于是只好不断的往返于三合村和平顶村,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毫无波澜的过去,直到有一天盛平顾真打算把他逐出师门了。
    以前盛平顾多是说说,这次看着却像是动了真怒,可谢良臣细数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又实在想不通,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你还敢说什么都没干?!”盛平顾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我问你,昨天你干嘛去了?!”
    昨天,昨天他不是......
    想到昨天的事,谢良臣有点心虚,但是心虚之后又觉得应该不至于,毕竟这两年来他一直都这样啊,老师又不是不知道。
    第46章 游历
    于是, 谢良臣便还是老实道:“昨日弟子按老师吩咐做完策问,后见时候尚早,便与师妹去帮老师把杏子摘了回来, 而后就回家去了。”
    他做策问的时候盛平顾刚好有事出去,而且他自己说了不必等他,难不成他是为着这个生气?
    “哼,那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吗?”盛平顾冷哼一声,眯眼看他。
    谢良臣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点边,可脑中又抓不住那念头, 心中便仍是一片迷蒙,于是摇头:“学生不知老师何意,若有话, 不妨直说。”
    还直说?!这是他该先提的事吗?!
    盛平顾眼一瞪,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想丢过去。
    里头盛瑗正掀了帘子偷瞧, 见爷爷手里抓了砚台,吓一大跳,也不躲着了,赶紧出来制止:“爷爷快把砚台放下, 这砸到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都要拿砚台砸人了, 可见此事着实不小, 谢良臣也收了玩笑的心思,开始琢磨盛平顾到底是想要他主动提什么。
    砚台被孙女抢下来, 盛平顾怒其不争的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放心吧, 我肯定打不死他, 你先进去, 我俩要说的话你也别偷听。”
    这话指向性实在太强, 谢良臣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而那边盛瑗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没敢抬头看他,把砚台放下后便飞快掀帘进了里屋。
    “说罢,你打算怎么办?”盛平顾吹了吹胡子,继续瞪着谢良臣。
    要说现在还不明白盛平顾是什么意思,那就不是装傻而是真傻了。
    谢良臣是察觉到盛瑗对自己有些好感的,至于自己嘛,其实也很欣赏这个姑娘,有才不说,性格大方又不失俏皮,因此心中也有些朦胧的情愫。
    不过两人都才十几岁,在谢良臣看来,这最多算是早恋的暧昧期,距离发展成正真的情侣甚至结婚,都还早得很呢,而且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怎么知道以后适不适合一起生活呢?
    所以自中举的两年后,谢良臣虽一直知道盛瑗的心意,但态度一直是顺水推舟,觉得若是二人真合得来,等年纪到了,他才会向盛平顾提亲,哪知竟这么突然。
    见他半天没答,盛平顾气得站起来,怒吼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愿意!”
    谢良臣被他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就立即摆手否认,“非是弟子不愿意,而是我想着时候未到,总得过了会试再说。”
    他今年十七岁,盛瑗十四,等明年会试,不管自己中不中,那么两人就算定亲,盛瑗也十五了,而成亲在三年后,这样两人都算成年了。
    紧紧抓着帘子的手,在听到谢良臣说“非是不愿”时,总算松开了些,然后就是一阵羞赧爬上脸颊。
    只是在听到对方后头又加了一句“时候未到”时,盛瑗又将心高高提起,屏神静气,侧耳倾听。
    “什么时候未到?你不知世间男女几岁成亲?还是说你想过了会试再攀高枝?”盛平顾虽是坐下了,气却还没消,语气也生硬的很。
    谢良臣想着刚才盛瑗一下就冲出来了,刚想张口回答,便下意识朝后头看了看,见帘下无人,方将自己的顾虑说了。
    依他所言,女子成亲太早并不好,若是身体还未长开便生子,很容易造成损伤,故而进一步折损寿命,所以他便想着能晚一点就晚一点。
    其实18岁他都觉得早了,虽然自己每天早上总有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不过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如果能在盛瑗20岁,自己22再成亲,那谢良臣心理负担还会进一步减轻。
    毕竟他前世多活了十几年,因此他总觉得自己比盛瑗不止大三岁。
    听说要孙女二十再出嫁,盛平顾又想拍人,不过到底还是忍住,只问他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学生敢赌咒发誓,刚才所言的确出自肺腑。”谢良臣亦肃了脸色。
    虽然现在他跟盛瑗的关系还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发展到一定程度,但是若是盛平顾要他现在就与盛瑗定亲,谢良臣也会同意。
    原本很多人收徒或是传业,若非自家人,也能很少有倾囊相授的,而若是对方一旦如此,那只能说明别人是把弟子当了女婿或者孙女婿在培养。
    盛平顾对他自是没得说的,这两年来无论是给他讲经授课还是传授他官场处事规矩,盛平顾都可说尽心尽力,若说没有私心,那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既然受了好处,那自然不能白得,甚至即便他对盛瑗没有好感,按着道义,他都得娶了对方。
    仔细打量了谢良臣的神色,见他不似说谎,盛平顾心里那口气平了,只是却又不可能按他说的那样,真让孙女二十才出嫁,那不成老姑娘了吗?
    “好,既然你说想等会试之后再提亲,那老夫便多等你一年,只是话先说在前头,要是你明年没考中,这门亲事老夫答不答应还两说。”言罢,盛平顾轻哼一声,起身朝里行去。
    嗯,又恢复了往昔的傲娇,看来自己是不用担心了。
    谢良臣苦笑一声,也拿起书往外走。
    盛瑗见状便想出来相送,盛平顾却刚好走到她面前,虎着脸低声训道:“刚才你都听见了?既是要定亲的人,平日就该避讳些,成天腻腻歪歪的待在一处像什么样子?”
    盛瑗心中既高兴又有点担心,高兴自己心中那人对她也非全无好感,担心则是怕明年会试考的太难。
    “爷爷说话未免太打击人了些,什么叫要是考不中就两说嘛。”盛瑗跺着脚,一边偷眼去看盛平顾的脸色,想让他把话收回去。
    “哼,老夫教了他这么些年,就是再笨也该开窍了,要是这样还考不中进士,那你不嫁他正好,免得耽误了。”说着,盛平顾也不再理孙女,抬脚进了书房。
    盛瑗却还追在后头,一迭声的叫着“爷爷”,听声音像是在求情。
    回到家中,谢良臣先去看了眼才满月的小侄儿,见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原本还想抱抱他,见状也只好作罢,只还有些手痒的一直蹭着对方肥嘟嘟的脸蛋儿。
    谢栓子和赵慧娘是在去年六月成的亲,成亲不久后就传出了喜讯,如今他小侄儿刚满一月,身子也健康得很,很招全家人的稀罕。
    谢栓子见二弟一直在骚扰儿子,这下不干了,伸手抓住对方的爪子道:“二弟不是还要回房看书吗?赶紧去吧。”
    谢良臣见大哥紧张的样子,只好讪讪收回手,回房拆信。
    信是三弟谢良材寄回来的,去年四人参加院试,祝明源和唐于成落榜了,他跟张筹倒是过了,如今同在府学读书。
    不过按信上所写,谢良材跟张筹关系似乎并不怎么亲近,只比寻常学子好些,再就是他发现张筹似乎在找门路拜师,还问自己需不需要也拜个师父。
    谢良臣以前曾试探过盛平顾,见他对三弟也还算好,想问他能不能把三弟也收了,可惜被盛平顾一口拒绝,还道要不是上了他的当,他连自己这个徒弟都不会收。
    无法,谢良臣也不能强迫别人收徒,于是提笔写了回信,道若是谢良材遇到合适的老师,可以拜师,只最好不要选官场中人,书院山长或是避世隐居的老先生都行。
    另外,要是他在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写信回来给自己。
    把信装好,谢良臣想起张筹,也叹息一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在暗暗跟他较着劲,尤其是自己中举之后,两人关系就开始逐渐冷淡,如今竟然连提笔也不知道写些什么,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与之相反,这两年武徇倒是常给他来信,两人现在关系更进一步,倒是真成好朋友了。
    而且前不久他还邀请谢良臣一并上京赶考,说是路远,要是去得晚了怕出意外,而且这一路上他们还可以游学读书,增长见闻,比关在家中闭门造车强多了。
    谢良臣想起这事,便询问盛平顾的意见,盛平顾捋着胡子思索一下,点了头。
    “你如今在学问上是挑不出什么错了,书法也有了些风骨,如今出去见见世面正好。”
    盛平顾想的也很简单,洛河不过小地方,而且连续两任县令虽无大功,但也还算清廉,再加上谢家人不断地改革农桑,还发明了水泥推广附近村庄修渠,因此荣县个村庄几乎可说是家家有余粮,户户安居乐业。
    但这样的情况纯属极端个例,整个大融朝像荣县这样的县城,除了江南几个鱼米之乡外,再难找到基础可以媲美的了。
    甚至全国现在还有不少人在青黄不接时卖儿卖女,一遇到灾年更是举家逃荒,地方门阀氏族尾大不掉,这些问题已经有些积重难返,而由此衍生的各种民生闹剧更是层出不穷。
    要想国策写得好,除了学问扎实外,深入了解一下各地百姓遭遇的具体困难也很有必要。
    听说他要走,盛瑗也有点舍不得,毕竟两人才刚挑明了关系,按谢良臣的说法,这叫正式开始谈恋爱。
    正是可她也不能阻止,于是担心之余便做了许多双鞋给他,而盛平顾则是把他的佩剑送给了谢良臣。
    他自己也有一把剑,是这两年跟盛平顾学剑术时买的,不过就是一般的铁剑,不像盛平顾的剑,不仅吹毛断发,而且剑身既韧且薄,一看就是宝剑。
    谢良臣见此剑贵重,便想退回,盛平顾却道,“你那铁剑能顶什么用?要是遇到把山匪提把砍刀劈来,立刻便断作两截,到时你又要怎么办?”
    怎么办?谢良臣觉得他可能会直接拔枪了。
    谢明章已经做了样品出来,最开始他们造的就是长管的突□□。
    这种枪最早在宋朝时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工作原理就是在枪筒内装填子窠,也就是铁珠子弹,然后点燃外头的引线将火药引燃,把子弹射出,射程可达至少300米,比一般弓箭的100米远多了。
    这个世界的宋朝也把这些火器制造出来了,所以才有《火龙神器备法》和《武备志》 这两本书流传下来。
    只是后来这些枪管因为一直有炸膛、哑火以及引线点燃过慢等问题,所以比不上骑兵快速,很快就被淘汰,最终只有守城的大炮留了下来。
    至于像什么猛火油柜、震天雷、毒药火球更是不受重视,早没人生产。
    所以这次他们造了样板出来后,谢明章就直接按谢良臣说的,用燧石来代替引线打火,而原本□□的尺寸也另做了缩小版本,即单手可握的□□。
    谢良臣在研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其实已经十分有危机感。
    因为虽是朝代更迭不同,但是按着时间来算,现在或许已到前世清朝的时候,而突□□技术,因为在宋朝时由于蒙古人被打败,开始西撤,经阿拉伯传到欧洲,对方肯定也已经学会了制作突□□的技术。
    同时,与中原历史发展不同,他们没有舍弃掉□□,而是不断的改进着突□□的各种瑕疵缺陷,并最终拥有了坚船利炮,至此打开了中原国门。
    如今虽然他还没听到什么洋人的消息,可是改进□□的急迫感,却让谢良臣始终不敢有丝毫放松。
    见弟子不说话,盛平顾便把剑再次推回去,道:“你也别想太多,这剑不过暂时给你防身用,若是明年会试考完,你需得还回来。”
    “那老师把剑给了我,您要怎么办呢?”谢良臣最后还是把剑收下了,不过却又不放心对方了。
    盛平顾背手转过脸,下巴微抬:“我就在这小地方,难不成还有什么恶霸敢欺上门来不成?”
    说是这么说,可古代强盗可不是说着玩的,于是谢良臣最后思索半天,还是回家把□□取了过来,递给盛平顾。
    盛平顾一见这东西,眼睛就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这是你们偷偷做的?”
    怪不得他老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听见山中有巨响发出,等过去瞧,村人却道是山石滚落,可盛平顾始终觉得不对,他哪里能想到,谢家这几个少年竟这样大胆,连突□□都造出来了!
    只是他拿过□□,却没见上头有引线,有点好奇。
    谢良臣见他把□□拿在手中摆弄,枪口不断调转,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止,并把用法和原理都重新说了一遍。
    经过这几年的不断改良,□□哑火和炸膛的问题已经没有了,只子弹装填的技术还需突破,谢良臣给谢明章提了弹夹连发的建议,如今对方正攻克难关呢。
    “你可知私造兵器是犯法的?”盛平顾有点激动,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板着脸问谢良臣。
    “学生自然知道,所以我与四哥并未大量制造此物,手头也只有一二件,全为改良突□□而已。”谢良臣答。
    在谢明章第一次用突□□射出子弹后,谢良臣就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实意图,并告知对方此事的凶险。
    谢明章原本知道这是打仗用的兵器,吓了一跳,可后来听说要是他们造不出来这个东西,以后便有外族蛮夷以此物侵略中原,便有表示自己愿意干下去,并将此事彻底瞒了下来,就连寻常做实验也是寻了借口入山,此事从始至终便只有他二人知晓。
    “这么说你们还留有设计的图纸了?”盛平顾将东西包好,又问。
    “却有图纸,不过暂时弟子还未有其他打算。”谢良臣老实答。
    盛平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不动如山的弟子,眼神微眯,“暂时未有打算,那你们造这东西出来是干嘛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