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丁兴盛,这难道不是大好事吗,又何来福祸之说?
燕红继续道:师兄你想,以鞑子朝廷之野蛮,鞑子官吏之敲骨吸髓,再加上满清一朝年年民乱、年年平乱,天下万民尚能暴涨至此,换做朱明朝廷,又当如何?
燕赤霞啊了一声,隐约听出点意思了。
我看,怕不是过个三代人功夫,大明的人丁便要远超鞑子朝廷那个红薯盛世。燕红叹气道,如此,我才说福祸相依,到了那地步,大明必生乱世。
且慢,燕师妹,倒也不必如此武断。燕赤霞哭笑不得,忙道,以愚兄所见,朱明朝廷虽自洪武爷之后爱民若子便渐渐成了空话,好歹是比北方满族要仁义得多的,倒不见得会如清廷那般逼反万民。
呵呵。旁边的董慧忽地冷笑出声,小红,与燕道长说话不要太委婉,他毕竟不是红尘中人,不如你我这般了解人间疾苦。
燕赤霞一脸无语转脸看向董慧,嘴角微抽。
要不是他修养好,这会儿他就该大声质问了你一个后世来的厉鬼,倒来与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大明人说什么红尘中人人间疾苦?!
唷,燕道长还不同意呢。董慧抬手掩嘴,把冷笑掩在手掌下,眉眼弯弯的,眼睛里却看不到几分笑意,还望道长知晓,这天下增长的人丁,不是地里种出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从一个个女人的肚皮里爬出来的。
人丁增长这几十年里,多少女人一辈子要全用来生孩子,又有多少女人要死在生孩子这道鬼门关上?
燕道长好歹也曾云游四方,总不会说女人生孩子就像下蛋一样容易,没见过死在产床上的产妇吧?也是,那些死在生孩子上女人又不能到处去喊冤,人人都只见得到活着的母亲,自然人人都以为生孩子不算一回事了。
又有,世人多重男而轻女,这爆发般出生的婴孩,道长你说,会有多少个女婴睁眼就要被溺毙在尿盆里?
到了三代人后,这大明天下的女人,生孩子死了几批,生下来后又溺死几批,是不是要多出数千万男丁来?
燕道长不妨想一想,这几千万多出来的男丁既无妻子可娶,亦无荒田可耕,更无恒产可稳人心,可还愿意为了有土豆红薯可饱腹,便甘愿做个顺民?
还是说燕道长你有什么神仙妙法,能让世人量地生子,不杀女婴,不夺他人之妻为妾,不去争当那多吃多占处处垄断的人上人,个个都菩萨心肠,肯给别人留活路?
燕赤霞被她这一连串追问,问得脑门上全是冷汗。
董慧这些问题,他哪个都回答不来!
呵呵。董慧又是一声轻笑,这才将手从嘴边拿开。
燕红隐约觉得董慧有些欺负燕赤霞,但董慧是在帮她说服燕师兄,她也不可能为此去责怪董慧咄咄逼人,索性装没看见燕赤霞的窘迫模样,一脸正直地道:
燕师兄,慧姐说的就是我想跟你说的呢,就我自己家来说,要不是我弟弟小宝出生后家里确实在钱粮上不宽裕了,我娘不会那么早跟我爹分房睡的,说不得我还会再添几个弟弟妹妹。
如今我把土豆红薯推广出来,不出十年,家家户户添丁进口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这全天下的女子,就没有哪个能嫁去了婆家敢说她不愿意多生的。但凡养得活、不差那几幅碗筷,不管她想不想生,有的是人逼着生。
可女子能被逼着无限生养,这天下的土地却不会无限增多,土豆红薯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到了人丁过密时,再加上慧姐数给你听的的因果,若是哪个地方出了天灾人O祸,民乱必起,而偏偏大明朝又是天灾最泛滥的时候,你看了后世史书你也晓得的,所以我才说,这是福祸相依。
燕赤霞默默起身,朝董慧方向深深一躬,面色赫然地道:是在下目光短浅,无长远见识,多谢慧娘子教我。
燕道长太见外了,你不要怪我态度恶劣才好。董慧微微侧身避过不受全礼,语气倒是温和了不少。
燕赤霞连道不敢,又朝燕红拱手,面红耳赤地道:燕师妹,愚兄虚长一百多岁,枉读了古往今来圣贤书,却仍旧像是个无知小儿一般,于世事人情半懂不懂,白白做个睁眼瞎,实是羞愧难当。
燕红惊得啊呀一声跳起,连忙来扶燕赤霞:燕师兄,你不要这样说,你生来就是男子,不用被嫁做人妇,考虑不到这一层也是正常的,就连我自己,明明上半年还被我娘亲张罗着说亲呢,也是苦思冥想了半日才想到这些关节。
燕赤霞苦笑着摇头,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
身为玄门正宗弟子,燕赤霞自有他的骄傲。
他自以为聪慧天才练达通透,还得了芯片系统这个机缘、能看到几百年后的时间下游,却终究不过连几十年后的世道如何都想不到,看不透。
长长地叹了口气,燕赤霞将燕红按回凳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朝燕红、董慧两个一拱手,诚恳地道:师妹,慧娘子,你们竟已思虑到这一层,想来也已经有了应对解决之法?燕某不才,若有差遣处,必尽力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