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地八山一水一分田,能种稻的水田是稀罕物,平头百姓能有那么一亩三分地就算是日子过得去了,大多数人家其实还是指着旱地过日子;燕老大想分家,并不介意松口多让出几分旱地给兄弟。
但燕老二不干。
燕二郎两口子认定燕老大从顾家管事那里拿过好处,觉得燕老大急着分家是不想把好处分润给他,一开始提这事便大吵大闹,骂燕老大无情无义。
燕老大没让妻女掺和,只把燕家老两口和燕老二拉到一起关上门说事,连燕红都打发出去做事。
燕红也不担心她爹会在二叔手上吃亏,拎上背篼便跟着张氏去自家地头挖折耳根。
折耳根多长在稻田旁边近水的沟渠里,一年到头都能采摘嫩茎叶,到秋冬时别把老根刨尽,来年又能出芽,是黔地人餐盘里必不可缺的菜品之一。
挖了半背篼折耳根,又去自家旱地里扯了几窝芫荽,拔了几把毛豆,回到家里见正房堂屋的大门还紧闭着不时传出吵闹声,张氏便吩咐燕红去菜园里挖两根青菜,自进厨房忙活起来。
在这个没有味精的年代,只有富贵人家才追求食物鲜美,一般农家只要吃进嘴里的菜有个味道就行;折耳根、芫荽都是味重的南方作物,洗干净了加点盐和辣椒凉拌起来就是菜,放进别的菜里同炒也能起到增味作用虽然对于外地人来说不一定能吃得惯这种重口味就是了。
除了折耳根和芫荽,黔人用于增味的厨房神器还有豆豉,剁椒,糍粑辣椒后两者不提,前者流传到泥盆,就是所谓的纳豆了。
张氏是标准的黔地妇人,豆豉、剁椒、糍粑辣椒燕家厨房里都有存货,当然了,这个年代的这些自制增味神器并不像后世那样滋味十足、连外地人都能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原因有二,一是这年头没有味精,二是这年头的盐质量不行,是比后世工业盐(用来融雪的那种玩意儿)还粗糙的土盐,苦味比盐味更重。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艺上并不比后世主妇差多少的张氏再怎么把心思用到烹饪上,端上桌的菜吃到燕红嘴里还是很不得劲儿也是亏得这小孩嘴不刁,不挑食了。
吃过晌午饭,耽搁了一早上农活的燕家人暂时搁置争议,老老少少齐上阵、扛着锄头下地,闲下来的燕红把家里收拾了下,不等燕老太太找茬骂她,便带上麻绳一溜烟的跑出去砍柴。
综合体能涨到九点的燕红体力已经跟成年男性相差仿佛,三两下把家里要用的柴火备好扛回家,便又一溜烟的跑出门,冲着五里屯奔去。
五里屯是本地苗民的寨子,因离北山镇近,苗民大多会说汉话,并不排外,像燕红大姐燕霞那样嫁进苗寨的汉女有好几个,嫁出来的苗女也不算少。
见到燕红进寨,蹲在屯堡门口附近平台上晾晒旱烟叶的老苗人就笑着招呼:小红来了?找你家大姐呢?
诶!燕红脆生生应了一声,快步跑进屯堡内。
燕霞大姐嫁的苗家汉子,名叫养宝乔苗人姓名格式与汉人不同,养是名字,宝是父亲的名字,乔是他的苗姓。
燕红进入苗寨,没多会儿就看见大姐燕霞在乔家吊脚楼下染缸边洗布,挥手喊道:大姐!
小红来了?燕霞甩甩手,笑道,来得正好,来帮我把这缸布洗了。
好勒。燕红一挽袖子便上去帮忙。
乔家人有一手利用板蓝根染布的手艺,也技术也传到了燕霞这个媳妇手里,染出的布料远的能卖到白云县去,靠着这门家传手艺,乔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燕红帮大姐洗了布、晾晒上,到乔家的小姑子格宝乔从地里回来,看到燕红就笑:小红不如也嫁到我家来算了,跟你姐学染布。
她要嫁过来,家里就没安生日子了。燕霞指着小妹鼻子嘲笑,你莫被她这勤快样子骗到,谁要让她不高兴了,让她捡个筷子都费劲。
笑话归笑话,燕霞倒不会让燕红白忙活,让小姑子和燕红玩会儿,擦干净手去给燕红烤糍粑。
乔家的糍粑是用糯米和荞面打的,糯米放得多,吃起来绵软弹牙,燕红和大姐的小姑子格宝乔各分到两块,美美地坐在吊脚楼内的地塘边吃。
格宝乔在乔家备受宠爱,养成了个跳脱性格,大嫂一走开去忙事儿,这个苗族小丫头便神神秘秘地低声对燕红道:小红你听说没有,马家集那边出事勒,半个月间连续办了三场白事!
还有这事?燕红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马家集,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乡民逢五逢十时赶乡场(赶集)的地方,不光乡民会去赶场售卖自家土产,北山镇的商户和驮马队也会来摆摊子。
马家集人家户不多,拢共百来户,全是姓马的同姓人,是北山一地乡野间最势大的人家要没点势力,也办不起集市来。
就有这事,前几天你来找寨子里人帮你打假银首饰时,我家阿婆就被马家集来的人请去看过了。格宝乔挤眉弄眼地道,我家阿婆隔天回来,就跟我阿爹说让家里人这段时间都少去赶场(赶集),免得沾到腌臜东西。
燕红嘴巴都张成了O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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