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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我不如你
    红螺山莲心山庄,岳星楼率狂狮堂一众弟子离开后,庄内顿时冷清了下来,前些天的热闹风过无痕。
    温郁扶蒋灵梧从床上半坐起来,又往他身后塞了一个柔软的靠枕,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碗正欲给他喂药,蒋灵梧苦笑一声,抬手挡了挡:
    “倒也不用这般照顾,左右我服了佛光舍利丹,伤势已无大碍,喝个药的力气还是有的。”
    温郁动作顿了顿,眉头蹙着,如玉的脸上情绪复杂,最后还是把药碗递到了蒋灵梧手里:“那你自己来罢。”
    药汁腥苦涩嘴,但身为医者,早就对这种滋味熟悉到了骨髓里,蒋灵梧吹了两口气后一口喝光,正要把瓷碗递还给温郁,门外便有弟子敲门通传,宿玉卿的贴身侍女来了。
    温郁接过碗,自语道:“巳时二刻,倒是与预测的相差无几。”
    蒋灵梧眉眼舒展,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暖意:“自然不会有意外。”
    侍女进来后便将不久前潮州城北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璇女派当街阻拦车队,大师姐狄小芸亲至,与岳星楼激战中璇女弟子趁乱劫走祝君君,已不知去向。
    蒋灵梧听罢微微颔首:“辛苦了,替在下向你家夫人道声谢。”
    温郁却是一怔:“不知去向?难道带走君……祝姑娘的,并非璇女弟子?”
    “师弟,”蒋灵梧看了温郁一眼,又让那侍女先离去,等门重新关上才解释道,“并非是璇女派,是我拜托的另一个朋友。”
    温郁没开口,等着蒋灵梧把话说下去。
    “因着祝姑娘用了璇女派弃徒的样貌易了容,师叔便提议由凌波仙子出面带走祝姑娘,她二位本是旧识,凌波仙子又欠着她一个人情,帮个忙也不算困难。但你我都知道,凌波仙子此人……所以我并不放心将祝姑娘托付给她。”
    “所以你把她托付给了谁?”温郁追问,“能在星楼和凌波仙子二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能力非同小可。”
    蒋灵梧挑了挑眉,露出一丝轻快笑意:“非也。于乱局中带人离开,最关键的不是实力,而是时机。只要时机合适,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办到不可能办到的事。”
    温郁没有接话,眉头拧得更紧了些,此时怎样离开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究竟是谁。
    蒋灵梧被温郁看得略略别开了视线,咳了一声说:“我寻的那位合作之人,是司徒邪。”
    “司……”温郁顿时诧异,“伏龙坛司徒氏的少主……司徒邪?!”
    “正是。”
    “蒋灵梧你疯了?!”
    温郁伸手就想给蒋灵梧搭个脉,蒋灵梧失笑避过:“我和君君曾在太吾村救过他一命,找他合作也不算唐突。”
    “这是唐突不唐突的问题?”
    温郁倏地站起身,一向温雅的他难得露出一副急躁模样:“伏龙坛是什么门派?他司徒邪又是什么人?莫说是与他合作共事,便是走在路上多看他两眼,都会被有心人传出诽谤之言!救人是医者本职,不分贵贱高低,且他入世不深,还不曾犯过恶行,你救他性命我绝无二话,可在此之外若又多了其他交集,江湖人口诛笔伐人云亦云,百花谷声名亦要受累,你这又是何必?!”
    温郁这番话蒋灵梧自然明白,但能得君君信任、又有能力从岳星楼手底下救人的——他想了又想,唯有司徒邪一人而已。
    事实上,自袁少谏寻到他起他便开始计划如何将祝君君从岳星楼身边带走,他的感情是一回事,而但更重要的是岳星楼身上的青髓若蛊,那可是能通过交合传递的可怖蛊毒!
    天知道他在听闻祝君君被岳星楼囚禁后有多害怕,若是祝君君因此中蛊,他一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所幸,他的君君侥幸无碍,在驿站相逢时见到健健康康的她,比什么都令他高兴。
    而后,他从祝君君口中得知在太吾村救下的那名青年是司徒邪一事。这个不该被提起的名字她可能只是无意说漏了嘴,但他却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关于如何从岳星楼身边带走她,也因此有了方向。
    司徒邪是他选择的最合适的合作者,一是因为,祝君君对司徒邪有恩,二是因为,司徒邪与岳星楼有仇。
    是的,有仇。
    因为早在一开始,他在太吾村救下司徒邪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诊出司徒邪是被岳星楼所伤,心魔蛊亦是岳星楼所种。
    只是他选择了沉默,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事情,还是要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岳星楼身中青髓若蛊,蒋灵梧和温郁受师叔宿玉卿所托,不得告之岳星楼真相,更不可为他拔蛊,眼睁睁看岳星楼癫狂又沮丧,一日更一日的销颓下去,二人却无能为力,心中满是亏欠与不安。
    天之骄子坠入谷底,岳星楼自那之后便转了性子,不仅和百花谷的好友断了联系,行事也与从前大不相同。而两年后,蒋灵梧在谷外游历时收治了一名中了心魔蛊的刀客,这人体质特殊,且下蛊之人方式有误,故而未被心魔所控,神志还算清醒,言谈间说出害他之人极可能与狮相门有关,目的是他偶然获得的一部武功秘籍。
    那时蒋灵梧便心中存疑,而宿玉卿的信使紧随而至,不仅将岳星楼所做之事坦然相告,更请求蒋灵梧莫要插手其中。
    其实蒋灵梧本就对心魔蛊无可奈何,因为心魔蛊种下后无他法可解,要么以王蛊吞噬,要么勘破迷障,心魔自愈。
    蒋灵梧原本就因青髓蛊一事愧对医者的身份,更愧对岳星楼的信任,再无颜面以兄长身份自处,如今出了心魔蛊一事,他既无解法可想,也无资格对岳星楼的所作所为教导训斥,最后只得应下宿玉卿的请求,做下又一件违心之事。
    后来在太吾村救下司徒邪时,他很快便通过刀伤处的特殊痕迹和心魔蛊确认是岳星楼所为,但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了缄默,只尽可能保住了司徒邪的性命。
    然而,谁料日后祝君君竟会和岳星楼有交集,而岳星楼亦会为了司徒邪而囚祝君君在身边。
    那时的蒋灵梧几乎要被内疚和自责淹没到窒息。
    幸好袁少谏找到了他,幸好祝君君体质特异,不受蛊毒侵害,幸好宿玉卿有意还她自由,与他和温郁的计划不谋而合。
    于是蒋灵梧便暗中通过袁少谏提供的法子联系上了已恢复神智的司徒邪,借着给城主诊脉一事暗中见面并商议筹划,这才有了趁乱劫人的计划,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便是如此了。”
    蒋灵梧将这过程向温郁全盘托出,事无不可对人言,况且他信得过温郁。
    “若是顺利,她此时所乘之船应已出海,而狮相门船坞海运由锦狮堂负责,堂主顾三是师叔心腹,不受星楼调遣,即便星楼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会找到合适的船只。”
    温郁听后沉默良久,看向蒋灵梧的目光微微闪烁,最后叹道:“论筹谋,我不如你,论胸怀……我更不如你。”
    前半句似是褒奖,后半句更像调侃。
    蒋灵梧不傻,自然听出温郁藏在话里的意思,将自己心爱的姑娘送去别的男人身边,他还真是胸襟宽广,但……
    “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太吾的传人,这世间,任何人都不可能完整地拥有她,你不行,星楼不行,我也不行。更何况我也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能为她做的非常有限,所以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只要她好,只要她快乐。”
    说完,蒋灵梧的目光投向了墙上那扇半开的窗户。
    越过日光下斑驳的树影,依稀能看到红螺山外一片无垠的碧蓝色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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